樊長玉說:“裡面的文章精妙,許多地方看了注解還是想不明白,我在薊州上遊修大壩時,遇到一位老先生,老先生面冷心善,教我學完的。”
說起陶老頭,樊長玉面上多了幾分敬意:“你不知道,那位老人家也是位了得的人物,他後來還成了軍中的幕僚,就是上了歲數,膝下沒個兒女,他唯一的學生又不管他了,怪可憐見的,他跟我一塊在山上挖石頭時,天天罵他那學生呢!”
不是跟李懷安學的,謝征心裡舒坦了,聽樊長玉說之前被誤當做細作抓去挖石頭修大壩的經歷,心中又有幾分微妙。
計策是他出的,但負責修大壩的人馬,都是賀敬元那邊的,他當時人在燕州,還真不知樊長玉被看押在了那裡。
最終他隻對樊長玉方才的話點評了幾句:“他那學生既不尊師,他如今得勢了,教訓他那學生就是。”
樊長玉看謝征一眼,不太高興地說:“陶老先生嘴上雖不饒人,胸襟可寬廣著呢。”
謝征聽到那老先生姓陶時,指腹劃過書頁時微頓了一下,問:“他叫什麽?”
樊長玉說:“不知道,他隻說他姓陶。”
天下姓陶之人何其多,謝征想了一下樊長玉說的那老頭天天罵他那白眼狼學生,這跟陶太傅可以說毫無乾系了。
老師歸隱多年,若是出山,也會來找他才是。
他斂下思緒,道:“既對你有恩,將來提拔他一二便是。”
話一出口,就見樊長玉神色怪異地盯著自己。
謝征自知失言,不及補救,便聽樊長玉擰著眉道:“陶老先生已經是唐將軍麾下的幕僚了,你能提拔他什麽?你又不是將軍。這話莫要亂說,要是叫陶老先生知道了,多不好。”
謝征一噎,隨後道:“我說的是將來。”
樊長玉神色似有些無奈:“你就這麽確定自己能當將軍?”
謝征神色微動,從書卷上抬起眼:“我若是當了個比將軍還大的官呢?”
樊長玉很困惑:“比將軍還大的官是什麽?”
謝征狀似無意地說:“封侯拜相。”
樊長玉也不看書了,問他:“傷口還疼麽?”
被無微不至照顧了多日的謝征不知樊長玉突然問這話是何意,斟酌道:“還好,只是稍一運勁兒便刺疼得厲害。”
其實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只要不使猛勁兒,基本上不會太疼。
樊長玉把放涼藥碗遞過去,“先喝藥吧,養好傷再想封候拜將的事。”
謝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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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謝征的傷還是沒個“起色”,被一堆軍事和京城那邊的折子煩得頭痛不已的公孫鄞頂著青黑的兩眼殺氣騰騰去探病。
樊長玉有些時日沒見到他了,驟然見到兩眼青黑雙目無神的公孫鄞,還嚇了一跳:“公孫先生這是怎麽了?”
公孫鄞身上殺氣收了收,勉強擠出個溫文爾雅的笑容:“瑣事纏身,忙了些。”
樊長玉道:“公孫先生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啊。”
公孫鄞笑著應好,又問:“你夫婿傷勢如何了?”
樊長玉想了想道:“軍醫說他內傷頗重,得慢慢養,他傷口處還是疼。”
公孫鄞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但怎麽看怎麽咬牙切齒:“是嗎?我去看看。”
正好樊長玉得去煎藥,公孫鄞一進帳,揮退屋內跟著躺了小半月、傷口痂都開始脫落,只能纏著繃帶繼續裝病的那些親衛,看著臉上蓋著一本書午憩的謝征,後槽牙磨得咯吱響,一把薅下那本書,咆哮道:“你這傷再好不了,老子就得活活累死在那一堆公文裡了!”
當初出謀劃策的時候有多賣力,現在公孫鄞就有多後悔。
這廝是真休養去了,自己卻累得像那拉磨的驢一樣。
不!驢都比他輕松!
他這是做了什麽孽啊!挖坑給自己跳!
沒了遮擋光線的書卷,刺眼的天光讓謝征眉頭一皺,懶散掀開眸子時,大抵是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也好,恢復了元氣,那張臉實在是俊美逼人,看得公孫鄞眼都紅了,恨不能掐著他脖子索命。
曾幾何時,他才是玉樹臨風、仙氣飄飄的那個!謝九衡一躲這裡裝病,未免叫樊長玉察覺,從此筆墨都不帶動的,頂了天叫同樣裝病的親衛前來給他傳個話,指使他做事。
公孫鄞現在一閉上眼,就是堆在他案前沒批完的那堆公文,簡直要他命了!
謝征坐起來,並未理會公孫鄞的抓狂,瞥了一眼被他抓皺的書,疲懶一抬眸子,眸色似已有幾分不愉:“拿來。”
公孫鄞見他這般,不由看了一眼封皮,發現寫著《孟子》二字,隻覺怪異,道:“四書你開蒙不久便學了,怎麽在山上還帶著這書?”
他狐疑道:“這麽看重,別是什麽不正經的書吧?”
隨手一翻,發現裡面逐字逐句都做了詳細的注解,雖然改換了字體,但公孫鄞還是一眼認出那是謝征的筆跡。
不及多看,書已被謝征劈手奪了回去。
公孫鄞頓時更悲憤了:“我學你的筆跡替你批公文,手都快寫斷了,你閑著沒事注解了整整一本《孟子》?”
謝征並未過多解釋,隻道:“我書庫裡七賢的孤本,回去後自取。”
公孫鄞瞬間不嚎了,手中折扇一開,頂著熊貓眼笑眯眯搖扇奉承:“替侯爺分憂,實乃謀臣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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