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安想到這個祖父和皇孫聯手做的扳倒魏嚴的大計,心底忽生出無盡愧意來,他道:“薊州若失,情況興許也沒那般糟,總能再奪回來的。”
唐培義看著他,面目威嚴道:“行軍打仗豈可兒戲?當年錦州失於異族,過了多少年,灑了多少大胤兒郎的鮮血才奪回來的?”
正好親兵急步而來,對著唐培義一抱拳道:“將軍,大軍已開拔,您的戰馬也牽來了!”
唐培義便對李懷安道:“崇州我便托付與賢侄了。”
李懷安看著他邁著虎步走遠的背影,心緒翻湧萬千。
若無意外,薊州此時已被隨元淮拿下了。
他並不擔心薊州城內的百姓,是因為他知道隨元淮就是皇孫,他不會濫殺無辜。
這不過是一場戲,原本勝券在握的一場仗,因為魏嚴手底下的人壞了事,讓反賊逃離糧草耗盡的崇州,佔據了薊州。
不僅朝堂會震怒,全天下的人也會被挑起怒火,魏嚴會成為眾矢之的。
隨後薊州很快又會被奪回,“反賊”被繩之以法,和盤托出一切,交代當初能逃離崇州,並非是魏嚴手底下的人貪功,而是他和魏嚴達成了合作,魏嚴幫他逃出重重封鎖的崇州,他幫魏嚴拖延崇州戰局,讓兵權不那麽快被收回。
至於盧大義的死,自然是魏嚴殺人滅口。
為了讓這場戲做得足夠逼真,必須瞞著唐培義這些在棋盤上的人,也只有死足夠多的人,才能讓這事被發酵得足夠大。
不知是不是聽了唐培義那番話的緣故,李懷安忽而覺著格外心神不寧。
他不斷地在心底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了扳倒魏嚴而設計此事,是對,還是錯?
曾經他覺得,大胤朝政把持在魏嚴手中,魏嚴一日不除,大胤便一日沒有未來。
為了除去魏嚴這個大奸臣,朝堂上的博弈又算得了什麽,這些年他們李家起勢,為了同魏嚴抗衡,已填了不知多少人進去,為何今日會因死去的那些將士生出愧意?
他們死了,就能扳倒魏嚴,讓全天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舍小我而成大我,這不該是錯才對?
李懷安閉上眼,不願再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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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在盤山官道上前行,雪白的海東青振翅在天際盤旋。
馬車在途經山腳的河道時停了下來,一青年人去河邊取水,卻一腳踩空了,摔了個四腳朝天。
護在馬車四周的另幾名青年人都笑了起來。
那青年齜牙咧嘴爬起來,瞥見雜草掩蓋下炊煙的痕跡,念叨道:“這河灘邊上好好的,那來個灶坑?”
他瞧著附近還有不少用雜草蓋住了,卻有明顯區別於附近野草的地方,走過去一一踹開,發現地下都是灶坑,他摸著後腦杓道:“怪了,這麽多灶坑,得是多少人在這裡做過飯?”
馬車裡探出一個小腦袋,長寧捧著一隻毛茸茸的小黃鴨,興奮道:“要做飯了?”
那青年人正是樊長玉派去保護長寧和趙大娘的親兵之一,是頭一回上戰場把錢交給樊長玉保管的那個,名喚秦勇。
他看了一眼日頭,笑道:“在這裡做飯倒是省了刨坑的功夫。”
謝七坐在車轅處,距離河灘還有一段距離,並未瞧見灶坑,一聽秦勇說河灘附近灶坑頗多,本能地警覺起來,跳下馬車問:“有多少灶坑?”
秦勇便細數了河灘處的灶坑,道:“光是這邊就有七八個,全用雜草蓋了起來。”
謝七在軍中做過斥侯,對環境的偵查更加敏銳,他沿著河谷走了一段,發現河谷兩邊延伸一兩裡地都有不少灶坑後,幾乎是用篤定的語氣道:“至少有上萬人的軍隊途經過此地。”
此言一出,同行的另幾名小卒也都警惕了起來,遲疑道:“反賊被困崇州城,唐將軍又帶著薊州軍正在剿滅反賊,這時候哪來這麽多人的一支軍隊?”
謝七沒作答,又用手探了探灶坑裡灰燼的余溫,喃喃道:“灰已經冷了,這會兒已將近午時,大軍夜裡不會生火做飯,那就只能是早上。”
打水的那名小卒秦勇問:“會不會是侯爺拿下康城後,率軍去崇州?”
謝七從灶坑出站起來,說:“從康城途經這裡再去崇州,就繞路了。”
他神情有些凝重,回馬車找出紙筆,飛快地寫了什麽,卷成小卷,看了一眼在天際翱翔的海東青,吹了一聲長哨,海東青便俯衝了過來。
他把信紙放進海東青腳上箍著的鐵皮信筒裡後,摸了摸海東青的翎羽,道:“去尋主子。”
海東青便展翅重新飛向了天際。
秦勇無比豔羨地望著這一幕,那隻一直在天上跟著他們的白色矛隼凶猛異常,除了這位喚阿七的兄弟,他們其余幾人都不敢靠近。
他問:“你是讓海東青去找都尉嗎?”
謝七還沒做聲,長寧嘴巴已經癟了起來,“小七叔叔讓隼隼飛去哪兒了?”
謝七安撫長寧道:“海東青送個信就回來。”
秦勇這會兒更激動了,對樊長玉的崇敬也更上一層樓:“真是去找都尉的啊?沒想到都尉竟然還養了這麽一隻猛禽。”
謝七聽謝五說過樊長玉在戰場上特別關注過這名小卒,還專門給了他護心鏡,他神色不自覺冷淡了下來,道:“讓海東青去給咱們都尉的夫婿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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