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培義瞧見樊長玉,坐在馬背上不無意外地道:“在戰場上隨機應變,帶著右翼軍為前鋒殺進敵陣的就是你?”
樊長玉眼下實在是狼狽,頭盔早就不知掉落在何處了,扎在頭頂的小髻倒是還沒散,一張臉糊滿鮮血和塵土,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漆黑攝人,恍若下山的猛虎。
她太累了,撐著陌刀才能站穩,聽到問話本要抱拳回答,唐培義看出她們一行人精疲力竭,抬手示意她不必抱拳,道:“右翼軍此番居功甚偉,等打完這一仗,本將軍親自去賀大人跟前替你們請功!”
樊長玉身後滿臉疲態的將士們聞言具是精神一震,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前方的戰場上卻在此時傳來騷亂,隔著重重人影,樊長玉她們瞧不清是發生了何事,但唐培義在馬背上扭頭看了一眼,神色很快嚴峻了起來,下令道:“反賊意圖圍住賀將軍,爾等隨我前去支援!”
這次有唐培義麾下兵馬開道,樊長玉和右翼軍跟在後邊,終於得以緩口氣。
唐培義率領騎兵開道,從後方包圍賀敬元那五千兵馬的反賊,很快叫他們撕開了個口子。
樊長玉再帶著右翼軍從那個口子擠進去,廝殺兩邊的反賊小卒,把那個口子撐大,方便陷在陣中的薊州軍遇到不測隨時撤退。
這次有唐培義、賀敬元等大將吸引反賊的主要兵力,她們只需要清掃周邊的小卒,比起之前輕松了不少。
但唐培義帶領的那支騎兵,陣型不知何故忽而亂了起來,甚至讓兩翼夾擊的反賊殺進了騎兵陣裡。
樊長玉等人都忍不住往軍陣中央看去,奈何人影憧憧,什麽也瞧不清。
郭百戶罵了句:“他娘的,前邊怎了?”
反賊那邊不知是誰吼了聲:“賀敬元已死!”
吼聲一傳開,反賊們霎時興奮了起來。
薊州軍裡,不管是唐培義帶領的那支騎兵,還是跟著樊長玉殺出來的右翼軍,面上都有片刻的怔愣和惶然。
賀敬元作為此番攻打崇州的主帥,他都死了,這仗還怎麽打?
樊長玉抿緊乾裂的唇,往前方混亂的戰場看了一眼,扭頭對她所帶的那一小隊裡幸存的兵卒們道:“你們留守此處保護百戶大人,不必再跟著我!”
言罷竟是直接朝著戰場騷動傳來的方向殺了過去。
謝征曾告訴她,賀敬元是爹娘的故人。
她來到崇州這麽久,一直本分呆在軍營,並未借著陶太傅或謝征的名頭直接去找賀敬元問什麽,就是想靠自己把軍職升上去了,有資格同賀敬元見面了,再問他關於自己爹娘的事。
她想自己替爹娘報仇,自然是靠自己的本事,在這事上,樊長玉不願太過倚仗陶太傅和謝征。
哪料到這第一場大戰,她沒事,竟是賀敬元這個主帥死了?
不論如何,她都想殺到最前方去看一眼。
謝五二話不說就跟著她往前去,有對樊長玉忠心的小卒見狀也提著兵刃要跟上,卻被剛砍下一名反賊腦袋的郭百戶拉住,他氣得胡子都快歪了,罵咧道:“一個個的,腦袋在脖子上長得太安生了?”
那小卒竟是被吼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賀將軍死了,樊隊正應該是殺進去找賀將軍,我也想進去把賀將軍的屍首搶出來。”
賀敬元是出了名的愛民、愛兵如子,薊州從軍到民,都十分擁戴他。
在戰場上驟然聽到他戰死的消息,底下的小卒們才會一下子亂了陣腳。
郭百戶直接一巴掌拍到了那小卒臉上,大罵道:“逞英雄也輪不到你去逞,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沒點數?給老子守好這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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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一路廝殺前行,為了能更好地看清前方的戰局,還從反賊手裡搶了一匹馬。
她不認得賀敬元,但見唐培義在同一崇州大將纏鬥,便催馬殺了過去。
唐培義一個回馬槍瞧見了樊長玉,忙大喊:“快救賀將軍回營!”
樊長玉聽到唐培義這一聲,心下就安了大半。
賀敬元沒死!
之前的消息只怕是反賊那邊故意喊出去,亂他們軍心的。
她四下掃了一眼,見不遠處還有一名跌下馬背在艱難同反賊小將們纏鬥的薊州將領,忙一路挑飛反賊小卒殺到那邊去,扯著嗓子大喝:“可是賀將軍?”
那老將抬起頭來,哪怕下顎的胡須已全被咳出的鮮血染紅,臉上也沾了不少血汙,樊長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之前指點自己刀法的那名將軍。
她心中大震,那一瞬間腦子裡閃過許多念頭,礙於戰場凶險,隻得暫且壓下,陌刀劈砍,殺出一條血路衝至那名老將跟前,朝那老將伸出一隻手道:“將軍,末將帶您殺出去!”
賀敬元劈倒一名反賊小卒後,兩手撐著長刀才能站穩,他抬起一雙蒼老滿是疲態的眼打量著樊長玉,眼底似有淡淡的欣慰,“是你啊……咳咳咳……”
他掩唇狼狽咳了起來,哪怕努力掩飾,咳出的鮮血還是從指縫間溢了出去。
樊長玉意識到賀敬元的情況只怕不太樂觀,她視線下移,瞧見賀敬元胸甲上插著一支被削斷了箭尾的箭,滲出的鮮血已經把那一塊甲胄都染紅了。
眼見還有鬣狗一般圍上來的反賊將領,而賀敬元重傷似乎已揮不動刀了,她想也沒想,大喝一聲躍下馬背,提刀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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