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上頭擱了一盞油燈,還擱了喝水的藤壺和粗瓷碗,瓷碗旁邊,一粒被咬了兩口的沙梨隨手被擱在上頭。
等等,沙梨?
孫秋實的眼睛瞪大了,“這——不會吧。”
孫行德不解,“老哥可是想到了什麽?”
孫秋實抬腳走到圓桌旁邊,想伸手拿起那被咬了兩口的沙梨,手都探出去了,不知想起什麽,倏忽的又瑟縮回來。
再回頭,他的目光瞧著孫行德,遲疑了一下,問道。
“方才,行德你可問了,大家夥可是都吃了這沙梨?”
孫行德撫須想了想,“唔,有幾個是說自己吃了梨,有幾個倒是沒說,不過,我瞧見他們家裡的桌上,倒是都擱了一籃筐的梨。”
說罷,他抬手撿起桌上的那顆沙梨,一邊轉著看,一邊問道。
“怎麽,這梨有什麽——”問題嗎?
話還未說完,他那清臒面上的眼睛倏忽的瞪大,整個人僵住,下一瞬,他手忙腳亂模樣,猛地將手中的梨子丟了出去,失聲驚叫。
“哎喲喂,我的親娘嘞!”
孫行德一臉的驚駭,連連抖手,四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跳起腳來了。
“怎地了,怎地了這是?”孫秋實著急,兩隻手都不知道擱哪兒擺著了。
“德叔,你也瞧到了是吧?”
旁邊的孫大川壓低了聲音,眼睛睜得老大,因為驚嚇,上頭好似瀲灩了一層水光,顯得眼睛尤其的亮。
孫行德氣怒。
好啊,這小子瞧到了也不提醒,害他傻乎乎的伸手去抓沙梨,轉個面正好瞧了個正著!
孫行德瞪了個眼,抖手指人,“好你個大川,瞧見了也不提醒一聲,眼瞅著我出醜是不是!”
孫大川連連擺手,百口莫辯的冤屈,“不不,我就是一時嚇到了,來不及說罷了。”
孫秋實一拍大腿,著急,“你們倆說個啥子喲!”
孫行德忌憚的看了眼滾在角落裡的沙梨,拉過孫秋實,壓低了聲音。
“老哥哥,我和你說啊,你別嚇著了,我剛剛將沙梨轉了轉,在那棕色梨皮上瞧到了一張臉,你說嚇不嚇人,呵!剛剛冷不丁那一下,差點把我給送走嘍!”
孫秋實倒抽一口氣,“人,人臉?”
“恩!”孫行德和孫大川對視一眼,俱是鄭重的點頭,“就是人臉。”
孫行德遺憾,“就是太突然了,心裡也慌,方才那一下,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腦袋就跟漿糊一樣,也沒有瞧清那人臉到底是誰。”
“大川!”他轉了個頭,問道,“你瞧清了嗎?”
大川常年在村子裡,村裡大大小小的事兒,老老少少的人,他都清楚!
他遲疑的點了下頭,“應該是瞧清楚了。”
孫行德連忙問:“是誰?”
“是不是你素芬阿婆?”孫大川還未說話,就見孫秋實抹了一把臉,聲音沉沉的開口。
“老叔,你也瞧見了?”孫大川眼睛一亮,緊著就問道。
這話一出,雖然沒有正面承認,不過也差不離,孫秋實頓時知道了,這沙梨上的鬼臉確實是山前村的孫素芬。
他嗟了嗟牙花子,一副頭疼模樣,“還真是她啊。”
這個死老太婆!
小氣小氣!
孫行德不解,“素芬大姐怎麽了?”
孫秋實抬頭看了他一眼,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解釋道。
“前些日子,你素芬大姐人沒了,也不是啥意外,夜裡睡一覺,人就過去了,也六十好幾了,走得這般乾脆利落,也算是喜喪了。”
“那怎麽會?”孫行德不解。
他的眼睛瞅過周圍,只聽斷斷續續的呼痛聲傳來,又道。
“都是鄉裡鄉親的,素芬大姐怎麽會如此心狠?”
“呸!她那個小性子的,就是會做出這事!”孫秋實又氣又怒,到底還是有幾分懼這陰間之物,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話。
“她性子古怪,平日裡又寶貝她那幾棵沙梨樹,村裡有娃娃想要摘個梨子嘗一嘗,解解饞,她都不肯!”
“行德啊,你不在村子裡不知道,你素芬老大姐心狠著嘞!娃兒們咬著指頭巴巴瞧,那是個都能拿竹竿子趕人的老太婆……她,她會來這一遭,咱們一點兒也不稀奇!”
說著,孫秋實擺了擺手,重複道,“一點兒也不稀奇!”
孫行德愕然。
旁邊的孫大川跟著點頭,附和道,“素芬阿婆是性子小了些。”
他說著話,心有卻有余悸。
真是想不到啊,這做人小氣,做鬼了居然還能更小氣!不過是在她死後摘了她種的沙梨,都吃到肚子裡了,居然還要挖出來。
還把大家夥兒的肚子摸成這般模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鬼了嗎?人鬼有別!陰氣傷人的!
孫行德:“啊,竟然是這樣嗎?這梨子不摘,擱在樹上,那不是也得爛了?”
孫秋實面皮抽動了一下。
孫行德瞧到了,便知裡頭可能還有別的名堂,他緊著又道。
“老哥哥,還有啥事,可不敢瞞著了,心誠,咱們一會兒得心誠的擺供,素芬老大姐原諒了,這鬼手摸的陰氣才會沒了的。”
孫秋實擺了擺手,有些沒臉。
“唉,她倒是一早就說了,這沙梨要留給三裡那小子,旁的誰都不給,以前有人上門偷摘梨子,被她拿長長的竹竿子趕了,還在那兒掐腰罵了好幾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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