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顧昭被吸引住了心神,連古施潘出去了都沒有察覺到,祠堂的木門晃了晃,發出了老舊的吱悠聲。
顧昭一步步的走近那株大.麻人竿。
它上頭有數張不同的臉,有男有女,有老又少。
許是時間已經久了,又或者是有祠堂的香火撫慰,他們的面容並不像顧昭方才瞧到的那幾株麻人竿一樣痛苦。
樹乾上的臉,就像是舊時光裡留下的面具一般。
顧昭伸手,五指撫摸上了其中的一張臉。
如果說,古施潘和她在記憶片段裡瞧到的漢子有五六分的相像,那麽,這株麻人竿上的這張臉,它和記憶片段中的漢子,一模一樣。
顧昭喃喃:“......阿爹?”
是千裡迢迢,背著她出山尋大夫的阿爹……他的屍骨也被卷到麻人竿的樹根下頭了嗎?
顧昭的這一聲阿爹很輕,本來岔枝搖晃,綠葉簌簌搖動的麻人竿,倏忽的,一點點的停了下來。
顧昭的手摸著那張臉,她摸過那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和活人的面皮不同,上頭是木頭粗糙的手感。
慢慢的,這張臉好似要活了起來。
它一點點的要睜開眼睛。
顧昭從絹絲燈中抓出三根清香,燃香請魂,香條被點燃的一瞬間,猩紅的光點亮了亮,隨即滅去。
顧昭怔楞了下。
“……沒有魂。”
她抬頭繼續看那凸起的樹臉。
也是,這般長久了,眼下這些,不過是麻人竿吸收了枯骨,留下的不甘又遺憾的執念罷了。
到底是誰!這般惡意的打擾亡者的清淨!
顧昭的心裡起了一陣怒意,她低頭,伸手去撈六面絹絲燈,將裡頭韓子清的命胎掐了出來。
他此時不過巴掌大,手腳被柳條束縛著,因為一直被冰火之炁折磨,整個命胎黯淡無光,半死不活。
顧昭搖了搖命胎,聲音繃得很緊。
“喂,清醒一點!你是不是來過涯石山的古家村?韓子清……不,還是應該叫你一聲李道長?”
韓子清清醒了一些,神志從無盡的痛苦中剝離。
他陰鷙的瞧了一眼顧昭,桀驁不馴。
“小子,好膽就殺了我,老夫要是不死,早晚有你悔恨的一日。”
顧昭撇嘴,“階下囚就別說大話了,徒然惹人笑話。”
“老實交代了,這東西是不是你在古家村種的?”
顧昭拎著韓子清的命胎,將他往那麻人竿面前一杵,同時拍了一張真言符過去。
韓子清瞧著那長了人臉的樹,倏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不錯,居然生得這般好了!看來,當初可是放開了肚皮,好好的嘗了嘗那白骨的滋味。”
顧昭咬牙,還真是這老道!
在真言符的符力下,顧昭知道了事情的緣起。
原來,韓子清是修道之人,雖然,他的道走邪了,但修行中人的壽命,和普通人又是大不一樣的。
更何況,他還能以命胎尋替,偷了其它有資質童子的人生,略過輪回,直接奪舍。
但是,他鍾情的人就不成了。
韓子清迷戀前朝的后宮妃子,妃子容顏老去,他以鳩佔鵲巢的秘法,奪了其他美人年輕的容顏。
然而,壽數一事,他卻煉不出那長生的不老丹藥。
不甘心的韓子清不眠不休,紅著眼睛翻遍了古籍,最後終於尋到了一味地材天寶的靈物。
此物喚做菩提子,古籍上說了,這東西能生白骨,活人命......
凡人吃了它,脫胎換骨。
菩提意味開悟的智慧,是涅槃,是向死而生的存在,那菩提子蘊含的靈炁能滋養神魂,下一世,今生無緣長生道的人,倘若有機緣,也能走上修行的道路。
這讓韓子清怎麽能不心動。
……
古家村祠堂。
韓子清瞧了顧昭一眼,面有滄桑,他懷念了片刻那過往的時光,那是他青蔥如毛頭小子的歲月。
半晌,這才繼續道。
“我翻遍了古典秘笈,簡裝出行,走遍萬裡河山,尋到了玉溪鎮......山裡背兒尋醫的漢子……”
“嘖,玉溪真人不愧是玉溪真人,自己都要兵解了,還是這般慈悲心腸,居然連菩提子這等天材地寶也舍了出去。”
說著慈悲,韓子清的面上卻掛上了嘲諷的笑意。
顧昭牙癢癢,“啪”的一下,一道元炁化為長鞭,直把韓子清的臉抽歪了。
韓子清怒容,“你!”
顧昭:“笑什麽笑,醜死了!”
“還有,不是背兒尋醫,是背女尋醫,整這麽半天,你連這點事都沒搞清楚。”
顧昭瞧著這命胎,面露嫌棄。
韓子清敢怒不敢言,這山裡漢子的娃娃,它是兒是女重要嗎?啊?!
重要的是,這玉溪真人他不做人啊,那般珍貴的菩提子,給誰不好,給了個山裡人家的死娃娃。
顧昭嗤笑:“不給那娃娃,難不成給你啊,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瞧上的那什麽后宮娘娘,指定也是個混帳東西!”
韓子清怒容:“不許你這麽說我的瑜娘。”
顧昭:......
瑾瑜,美玉也,從玉俞聲。
嘖,真是又糟蹋了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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