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瀟言灌了一口酒,眼皮輕抬,卻在掃到門口來人的瞬間,神色滯住。
蘇彌穿著校服,扎個馬尾,想是下了晚自習就過來,格格不入地站在場子的邊緣,有侍應生進來送酒,她就尷尬地往旁邊躲一躲,局促地拉一下書包肩帶。
“謝瀟言,我來找你。”
“……”
“該回家了。”
她的聲音溫溫淡淡的,那麽輕,卻有十足的穿透力,穿過所有燈紅酒綠的噪,傳到他的耳畔。
白月光的力量就在於,她會在那一刻讓世間所有的煩亂喧囂靜止,她會讓你透過她,看清最真摯最潔淨的自我。
她不屬於這個地方,卻為了他出現。
謝瀟言把酒杯擱下。
下一秒,蔣翀昂首看著蘇彌,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哪來的小妹妹,長得還挺純。怎麽還穿著校服,誰叫的妞啊?性癖還挺特別。”
謝瀟言剜過去一眼。
蔣翀沒意識到危險降臨,還在衝著蘇彌做出一副調笑的姿態,吹著口哨叫她來玩。
謝瀟言走到蘇彌跟前,冷著聲叫她先出去。
而後門被關上,裡面一陣騷動異響,光源疾速閃動,拓在門板上。五顏六色,晃得沒有節奏和規律,像是某種危險信號的傳感器。
蘇彌聽得膽戰心驚,蹙著眉,她害怕又忍不住,扒拉著門縫看去。
躺在地上的蔣翀,手臂脫了臼。被人攙著艱難地躬起身,他擠著眉眼罵髒話。
蘇彌的視野不夠寬闊,她看不清謝瀟言是用什麽揍的人,但他動作很利落,前前後後也就十幾秒鍾。
人就被撂倒了。
丁楚楚安撫著她男友,又給旁人使眼色,讓那些試圖還手的人都打消了念頭。
沒人敢動謝瀟言。
因而他還能好整以暇地從這個包間走出,一扯門,看到神色慌亂的蘇彌,問她:“看見了?”
蘇彌點點頭,又搖搖頭。
謝瀟言沒再問,說:“走吧,書包給我。”
她把包拿下來,交給他。謝瀟言給她提著,蘇彌一邊跟在他身邊往外走,一邊問:“我是不是影響到你和朋友的關系?”
“朋友?”他冷笑,“那算哪門子朋友?”
蘇彌訥訥地看了他一會兒,她伸手要書包,拉開拉鏈,取出裡面的一份筆記複印件。
已經連續一個禮拜,他不去上課,她一放學就去把自己的筆記複印一份交給他。
謝瀟言沒接,問她:“我不是叫你別來這些地方?為什麽這麽堅持。”
她想了一想,還是說出了心裡話:“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因為和爸爸鬧別扭就走上歧途。就算跟大人生氣也不能這樣對自己啊。”
他看一眼筆記,沒接,說:“別給我印了,我不看。”
“現在是最緊急的關頭,你今天沒有心情看的話,可以攢著明天一起看。”
“我不高考。”
他語調緩慢,平平靜靜的通知,讓她詫異了一下,嘴巴張開,又緩緩合上。
蘇彌沒問他為什麽不高考,也沒問他打算去做什麽。半晌,她只是說:“不高考就不高考吧,那就做你喜歡的事,我相信你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走在熱夏的晚風裡,謝瀟言看著她輕晃的馬尾,問:“你就這麽肯定?”
她說:“因為你就是我心目中很厲害的人啊。不管完成什麽事情都不費吹灰之力,你用三分專注就能把一件事辦好,如果拚盡全力的話豈不是無人能敵?——當然了,泡夜店除外,一點也不酷。像個小混混。”
謝瀟言失笑。他說不上話。
蘇彌不再指責他,她走在前面,戴上耳機聽英語聽力。
他拎著她的書包跟在後面。
那一段時間,她跟到各種各樣的場所給他送筆記的複印件,她有點想干涉他的生活,卻又怕多管閑事,一再的欲言又止,隻好有所保留地勸他迷途知返,給他最黑暗的那段歧途也點亮一盞溫柔的燈。
於是在網咖、球場,在酒吧,在聲色與風月中的一切時光,再去回憶,已經什麽也不剩,他只聽見她一遍又一遍說:
“謝瀟言,該回家了。”
“謝瀟言,該回家了。”
……
那些溫和卻有力的聲音,沉在他的夢境深處,變成故土的底色。
關於他的一切都有變成汙濁、墜入深淵的可能,但對她的喜歡永遠不能,永遠乾淨,永遠輕盈。
那是他最後的溫柔鄉。
聽著聽力,腳步就不自覺加快,等蘇彌意識到他已經落下一段路程,怕他不見,於是急忙轉過身找人:“謝瀟言。”
隻落了十米,他說:“我在。”
又走一段路。
她摘下耳機,聽不見明顯的腳步,再回過頭。
他還在十米開外,說:“我一直在。”
蘇彌點點頭:“好。”
謝瀟言從不覺得梵城是他的故鄉,燕城也不過如此。
等到他驀然回首,再看往日。他覺得有很多溫情的詞語不該被簡單界定。
故鄉可以是一片土地,也可以是一個人。
他在跋山涉水的漫長時光裡慢慢確信一件事,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之所向的家。
……
已經進入到淺眠的狀態裡,蘇彌忽而感覺被人從後面輕輕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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