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殿下鍥而不捨的攀爬下, 終於在天佑十年的八月爬上了那個對於成人來說並不高的假山。

山上的風景如何，爬上山峰后的感想又如何，蕭璟巒都沒說, 小娃娃只是坐在山頂上，晃著小短腿, 遙遙看著天際的暖陽。

蕭璟安依舊坐在她的方榻上, 她已經把九連環拆會了，現在在玩七巧木。

聽到哥哥的歡呼聲，蕭璟安回過頭，就看到他得意洋洋在山頂上晃腿。

蕭璟安先是愣住了, 隨即便也跟著笑起來。

她一貫輕聲細語，很少吵嚷, 故而這回也沒有對哥哥喊話, 她只是轉過身，對他鼓了鼓掌。

兄妹兩個對視一眼，莫名其妙就笑開了。

小孩子的世界里，永遠都只有開心。

同安靜的妹妹相反, 蕭璟巒是個皮小子，他一日不上房揭瓦都難受, 這年紀正是皮上天的時候，本來他熱衷爬山, 沈輕稚和蕭成煜都鬆了口氣，但現在, 山爬完了。

已經戰勝了的東西, 蕭璟巒就不再有興緻。

在第六次匆忙阻止蕭璟巒爬涼亭之後，沈輕稚終於對這個皮小子失去了耐心。

她同蕭成煜商議一番，於是等蕭璟嵐下課之後, 趁著晚膳之前，全家坐在一起商議起家國大事來。

議程非常簡單，只有一個要點，那就是讓蕭璟巒有點事情做。

對此，作為要點的蕭璟巒小朋友表達出了強烈不滿。

他雖然說話還不利索，但語速卻很快。

“娘，爬山，是好事。”

蕭璟巒站在椅子上，一臉嚴肅，據理力爭。

蕭成煜皺眉道：“坐下說話。”

蕭璟巒看了看父親，略微有些瑟縮，但爬樹的野望還是讓他鼓起了勇氣。

“爹，我想爬山！”

他大聲表達自己的夢想。

沈輕稚把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到桌上，抬眸掃了他一眼。

蕭璟巒：“……”

蕭璟巒立即原地坐好，嘴裡卻還是說：“有人，護著我的。”

“沒事，安全，好玩！”

他這倔強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

另一邊，跟弟弟妹妹坐在一起的蕭璟嵐也淺淺抿了口茶。

他剛從馬場跑馬回來，臉上還有些汗，待一碗茶下肚，他才開始慢條斯理擦汗。

整個過程里，蕭璟嵐都一言不發，只專註聆聽家人們的談話。

待到此刻，他終於打理乾淨自己，這才開口：“湯圓。”

蕭璟巒脊背一僵，立即挺起小身板端正坐了起來。

就連另一邊正在玩萬花筒的蕭璟安也抬起了頭，沒有繼續玩。

沈輕稚很滿意看到眼前的這一切，她看了一眼蕭成煜，發現蕭成煜正一瞬不瞬看著長子，眼神里居然有羨慕神色。

難怪，她跟蕭成煜都很寵孩子，但老大自己性子穩重，聽話又懂事，且有過人的智慧，故而他倆即便寵了，卻沒把孩子寵上天去，如今看來是越發懂事。

但兩個小的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小丫頭還好，她最乖巧，瞧著並沒有隨他們夫妻，倒是同淑太妃的性子有些像。

小小年紀就很有大家閨秀的千金風範，她很少做出格的事，平日里都安安靜靜的，宮中上下人人都很喜歡她。

倒是二兒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皮猴，下午妹妹要午歇，他卻不午睡，非要在花園裡跑上幾個來回，跑得自己實在累了，這才能睡一會兒。

但很快，他就會跟妹妹一起醒來。

沈輕稚發現，他是因為精力太過旺盛，故而必須把多餘的經歷消磨乾淨，才能有片刻的安靜。

故而一開始他要爬山或爬樹，沈輕稚都由著他，他爬的東西對他來說是參天大物，對於大人來說並不算什麼。

宮裡那麼多宮人，能把他保護得很好。

他這麼頑皮，可父母、長輩和宮人們，喜歡他卻不比他的兄妹少，因為他是熱情如火的小太陽，總能溫暖身邊的人，嘴甜心細，特別可愛。

這個孩子，長子優秀到人人稱讚，沉穩持重，二兒子熱情開朗，頑皮可愛，小女兒乖巧優雅，蕙質蘭心。

他們都是沈輕稚和蕭成煜的寶貝，是他們最珍視的親人。

不過再珍視，也不能看熊孩子繼續熊下去了。

在蕭璟嵐開口之後，雅室里的氣氛陡然一變，兩個小的立即端正了態度，開始認真聆聽來自兄長的教誨。

但做兄長的那個卻沒有立即開口，他先是看了看父親，然後才去看母親。

半晌之後，蕭璟嵐才看向弟妹。

“湯圓，你為何要爬那涼亭？”

蕭璟巒抿了抿嘴，挺直腰背，據理力爭：“好玩！爬高高。”

蕭璟嵐若有所思點點頭。

涼亭跟假山不同，它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點，很容易讓孩子摔下來，故而直到蕭璟巒要爬涼亭，沈輕稚和蕭成煜菜肴制止他。

她跟蕭成煜從來不限制孩子，他們想學什麼，想做什麼，就放手讓他們做，只有一點不行。

那就是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蕭璟嵐心裡很快就有了計較，他起身來到父母面前，躬身一禮：“父皇，母后，兒臣以為湯圓和珍珠已經到了開蒙的年紀。”

蕭成煜眼睛一亮，他同沈輕稚對視一眼，兩個人立即明白了蕭璟嵐的意思。

蕭璟巒一刻閑不住，哪裡都想去，那就給他找點事情做，只要事情不做完，他就沒得玩。

蕭成煜便笑道：“好主意，不過近來朕同你母后都很忙碌，秋收伊始，南北兩地的收成都要操心，而你母后要操持全國桑織之事，故而不得空閑。”

沈輕稚忙成這樣，每日還得盯著皮小子，一連為了他來回奔波花園和書房，知道今天才終於忍耐不住，讓一家人想個法子。

蕭璟嵐想的這個法子是極好的。

他自己就是歲開蒙，只不過那會兒正是閑時，母後有空閑，父皇也不算太忙碌，他是被父母親自教導開蒙的。

加之他聰慧過人，學習能力超然，許多開蒙的書籍幾乎學兩遍就能熟讀，除去不能領會深意，幾乎算是學會了。

教他是很好教的。

到了湯圓和珍珠這裡，情況便不同了。

蕭璟嵐便淡淡笑了起來：“父皇母后莫急，雖說近來國事繁忙，但位祖母卻得空閑，尤其淑祖母近來也回宮來，剛好可以給他們開蒙。”

之前蕭成炴的王妃生產，淑太妃出宮照看了一年，待到八月淑太妃有些想念太后，便又搬回清州圓來住。

沈輕稚立即便響起這事，她笑了起來：“這是最好的，淑太妃是書香門第出身，自幼飽讀詩書，把你二皇叔教導得聰慧懂事，極是不錯。”

最要緊的是，還有太后呢。

蘇瑤華雖是親祖母，也心疼個孩子，卻很少會跟父母那般慣著他們，她對孩子們還是很嚴格的。

於是，沈輕稚跟蕭成煜對視一眼，兩個人便一起把這事定了下來。

父母兄長人在那邊議論，蕭璟巒剛挺直的腰背立即軟了下來，他歪了歪頭，跟蕭璟安小聲嘀咕：“說什麼呢？”

蕭璟安眨了眨眼，她能看到母后和父皇臉上的笑容，可那笑容跟平日似乎不太一樣，似乎帶著讓人心驚膽戰的光彩。

蕭璟安打了個寒顫，她沒好氣看了一眼蕭璟巒：“叫你亂爬。”

蕭璟巒不明所以：“啊，有我什麼事？”

蕭璟安：“……”

蕭璟安覺得這個二哥同自己和大哥簡直不是一個爹娘生的。

要不是兩人長得太像，他都要以為他是抱錯的。

就在這時，那邊的人已經議論完了。

蕭璟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硬撐著沒接父皇丟過來的眼神，低下頭仔細擦一點汗都沒有的手。

蕭成煜看了看媳婦，又看了看兒子，最後認命地接過了這個重任。

“湯圓，珍珠，”蕭成煜笑容和藹可親，“你們是否覺得平日太過無趣？”

傻了吧唧的蕭璟巒根本沒聽出父皇話中的深意，他來不及多想，立即點頭：“是！”

蕭璟安來不及阻止，就讓他搶了先。

蕭璟安撅了嘴，不吭聲了。

蕭成煜看了看一雙兒女，最後看向了二兒子：“湯圓，父皇知曉你平日無趣，所以才會爬山爬樹，正巧近來淑太妃回了宮，不如便讓你們祖母、淑祖母和賢祖母教導你們啟蒙？”

蕭璟巒沒聽明白，但蕭璟安聽懂了。

小丫頭一貫都是端莊矜貴的公主做派，此時也維持不住了，她一股腦從椅子上竄起來，站在椅子上輕輕拍了一下邊上二哥的頭。

“都怪你！”

蕭璟巒被她打蒙了，不知道為何自己要被打，他懵懂地問：“什麼？開……開什麼？”

蕭成煜和沈輕稚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兩人對視一眼，都對二兒子表現出了擔憂。

眼看兩個小的就要打起來，蕭璟嵐輕輕咳嗽了一聲。

頓時，他們兩個伸出去的小短手停住了。

沈輕稚和蕭成煜這對父母就悠哉坐在一邊，看老大管教老二和老。

果然，有個能鎮得住場子的老大是最幸運的。

蕭璟嵐笑眯眯看向弟妹，先是對蕭璟巒道：“開蒙就是要教你跟珍珠讀書識字，這樣你就能學到很多知識，以後可以爬更高的山。”

蕭璟巒立即高興了。

蕭璟嵐又對妹妹道：“珍珠，你這麼聰明，啟蒙耽誤不了你多少工夫，讀完了書，依舊可以想玩什麼玩什麼。”

他笑容溫和，語氣真誠，彷彿不是在矇騙自家弟妹，而是在說什麼天大的好事。

“到了那時，每當你比湯圓功課好，祖母們就會誇讚你，對不對？”

聽了這話，蕭璟安也高興了起來。

於是，這一場因為爬涼亭而產生的家庭議會平和地結束了。

夜半時分，蕭璟巒蓋上他的小杯子，正準備呼呼大睡。

突然，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

“為什麼珍珠，比，比我功課好？”

他問小黃門：“功課，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