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將將走到正殿,卻見那九尺鳳紋的書案前,正端坐了一人,燭火輕動,將他的側顏投送到牆壁之上,那弧線有如雕刻一般清雋美好。
他正垂首執筆,當是在為乘月抄寫《枯樹賦》。
乘月與蘇元善對看一眼,立時就雀躍起來,三步兩步跳著走,撲在了顧景星的案桌前。
一雙靈動而可愛的大眼睛撲在眼前,顧景星正垂著的濃睫微顫,抬起眼來。
乘月望著他筆下的紙,熱情洋溢地讚揚他:“你的字真好看啊!”
顧景星看了看跟在乘月身後,正困的眼睛睜不開的蘇元善,道:“蘇姑娘,請去安置。”
蘇元善揉揉眼睛:“嗯?”
乘月正趴在桌案上,聞言蹙起了眉頭,“你怎麽不叫我去睡?”
顧景星望住她的眼睛,“這不是她的功課。”
乘月眨巴眨巴大眼睛,同顧景星抬杠:“那,這也不是你的功課啊。”
顧景星眼尾微微上仰,笑意呼之欲出。
“那我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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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銀河釀蜜
桌案那頭滾過來一粒玲瓏可愛的鮮荔枝,咕嚕咕嚕地滾到顧景星的手邊。
他的手指很好看,在昏昏的燭下,顏色像瓷白的玉,指節修長,一如他清瘦的肌骨。
鮮荔枝觸到他的手邊邊停住了,顧景星抬睫看過去,公主趴在眼前,捧著腮彎眼笑,像隻哄人開心的貓兒。
她說哎呀,稚軟嗓音裡藏著撒嬌,“我給你剝荔枝吃……”
說著,回頭向蘇元善下眨眼睛揮揮手,“去睡去睡,明日頂著烏眼圈去上課可不好了。”
元善聞言,手指便拂上了眼圈,揉了揉,慌裡慌張說好。
“……還有十四遍,勞累步帥了。”
她說著也向乘月眨了眨眼睛,接著旋身回寢殿了。
乘月轉回了頭,捧著臉繼續趴在桌案上瞧顧景星。
他這時已垂下了眼睫,安靜地伏案抄寫,手指隨筆而動,紙上字疏瘦清勁,緩緩流淌而出。
他抄寫時肩背挺直,專心致志,同乘月做功課時的懶散截然不同。
乘月一手捉住那隻鮮荔枝,轉過來,悄悄地坐在了顧景星的身邊兒。
一旁的小宮娥櫻珠端了一盤兒荔枝上來,見公主手裡要剝荔枝,連忙走上前,乘月噓了一聲說不必,“我來就好。”
櫻珠靜默著退下,站在暗影裡有些擔心公主——公主這還是頭一回親自剝荔枝,萬一傷了手,可就不好了。
鮮荔枝在乘月的手指尖轉了一圈,嬌貴如乘月,這輩子都沒自己剝過荔枝,她研究了半天,無從下手。
“這……”她把鮮荔枝舉在了眼前,對著燈光瞧,疑慮出聲,又怕打擾了正專注的顧景星,立時便收了聲。
好吧,先給荔枝皮挖個小洞吧,乘月打定主意,拿大拇指使勁兒挖下去,豈料那荔枝皮硬邦邦,大拇指陷進去的時候,一瞬刮到了手指甲上緣,痛的乘月險些呼出聲來。
她忍著痛,偷眼看了看仍在專心的顧景星,把自己的手指搶救出來,無聲地嗚咽著,自己給自己拂了拂,又輕輕吹了吹。
她看著荔枝發愁,正想著乾脆拿嘴巴咬破算了,卻聽身旁有擱筆的聲音,再接著傳來一聲輕歎,乘月轉過頭看,正對上顧景星的眼眸。
他在看她,那眼神裡透著些許無可奈何,須臾眼尾又上揚。
他起身,去淨手,回來時又坐在了她的身邊,接過了乘月手裡那粒摳破的荔枝。
他垂下頭,荔枝在他的手上,三兩下便剝了殼,再托著殼底,白生生的果肉便滾入了花口瓷碗裡。
執槍的手也能做這般細致的活兒嗎?乘月愣愣地想著,可顧景星卻不止做這些,將碗裡的荔枝一一拿出來,再剝好放入花口瓷碗裡。
他剝荔枝的時候也很安靜,纖密的黑睫垂下來,像一片黑影覆著他的眼眸,使乘月瞧不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乘月索性拿手撐住了臉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原來小時候好看的人,長大了會更好看,連安靜剝荔枝的樣子,都英俊的一氣呵成,想來白嬢嬢貌若天仙,才能生出顧景星這般清絕美好的長相。
可為什麽顧家老三顧雲漢,就長得像個黑秤砣似的?可見即便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有肖父肖母的。
那她自己,是像娘親還是爹爹呢?
娘親出身大理段氏,是滇南的白族人,宮中老人兒每每說起娘親,都要由衷地說一句神仙玉骨、天人之姿。
可她只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也許她像爹爹?爹爹生的也好看,英俊又瀟灑,連打孩子的樣子都不能折損他的風度。
她望著顧景星出了神,再回過神時眼前的花口瓷碗裡,堆了高高的荔枝果肉。
顧景星把手裡最後一粒荔枝果肉剝出來,起身去淨了手,再坐下執筆,頭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