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鈞弘面對女兒無助的目光,有些狼狽。
他本是想著讓女兒逃離東宮這個大染缸,不成想誤打誤撞之下,令她身陷險境,差些丟了性命。
沈鈞弘心裡的愧疚,讓他有些坐立難安,問了幾句寒山寺的情境,得知陳家公子已有心上人,他又止不住扼腕歎息。
而後,他又千叮嚀萬囑咐,這才離開扶風苑。
沈鈞弘走後不一會兒,秦氏拎著一些吃食,帶著安哥兒一道來看望沈棠。
沈棠疲憊地靠在榻上,安哥兒像個小大人一般,胖乎乎的小手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香蕈雞絲粥,乖巧的遞到她面前:“二姐姐張嘴,安哥兒喂你。”
秦氏做的都是沈棠愛吃的,可她卻沒什麽胃口,不忍推拒安哥兒的好意,吃了兩口便擱下了筷子。
她摸了摸安哥兒毛絨絨的小腦袋,問秦氏,“嬸母安全著家了嗎?”
秦氏回道:“二夫人和三姑娘酉時來了一趟,那時你還未醒,她們就離開了。”
得知二人無恙,沈棠心緒漸漸平複下來。
見她精神不濟,秦氏也沒有多打擾,沒多一會便帶著安哥兒下去了。
沈棠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一雙細眉緊蹙,口中不斷喃喃自語。
倏然,她大口喘氣,“綠蕪、綠蕪!”
綠蕪正在囑咐倚翠明兒的早膳,聽到屋裡的呼喚,立刻急匆匆的跑了進去,
“姑娘,怎麽了?”
沈棠一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盡,臉色煞白如雪。
她……又夢到宋凝了。
***
東宮,九華殿。
宋凝坐於靜室,肌理分明的臂上纏著一圈圈的繃帶,血跡斑駁的中衣被丟在一旁,隱隱地,一股血腥味縈繞在屋內。
太醫陳連方安慰道:“幸好未傷及筋骨,著實是天大的幸事。”
裴琰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
元後走的早,在宋凝十一歲那年便撒手人寰,昭帝愛屋及烏,立宋凝為太子,愛護非常,並親自教導。
若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整個東宮怕是都要陪葬。
陳連方為宋凝換了藥便安靜告退,片刻後,韓莫悄然而入。
“殿下,放生池中的屍體已清點完畢,共計十二具,經指認比對,俱是五年來陸續失蹤的僧人,其中有一具,是寒山寺前任住持,了空大師。”
宋凝緊鎖眉頭,示意韓莫繼續說下去。
“屬下已將現任住持普慧丟入大理寺,紀大人多番嚴刑拷問,那老禿驢嘴巴卻強的很,拒不承認被害的僧人與自個有關。”
宋凝冷笑一聲,面上布滿寒霜,“晾著,晾到他身後的人,坐不住為止。”
“是!”
韓莫應道,然而半晌也未聽到主子命他退下的吩咐。
裴琰最是擅察言觀色,見宋凝眉頭緊蹙,又不讓韓莫走,約莫便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他堆起一臉褶子,“忠勇伯府今兒個怎得也這般湊巧,去了寒山寺?莫不是和這樁案子有關…… ”
宋凝覷了他一眼,裴琰輕輕掌了掌嘴:“奴才多嘴!”
韓莫詫異抬眸,見裴琰正暗暗對他使著眼色,遲疑片刻,方才開口,“忠勇伯府有意與陳家聯姻,兩家今日約在寒山寺相看,應當與這樁案子無關。”
韓莫說完,便垂頭而立。
從窗摘斜進來的夕陽余暉,拉得男人的身形愈發頎長,他的臉隱於半明半暗之處,莫名帶著逼仄的寒涼。
裴琰上前一步,輕聲道,“殿下,寒山寺已封,奴才便擅作主張,命人將許願樹上的寶牒取了下來,您可要過目?”
宋凝掀眸,看了眼裴琰手中的寶牒,嗤笑一聲。
片刻之後,他冷著臉起身,“扔了。”
一時興起,起了逗弄沈棠的心思罷了,至於她寫了什麽,宋凝一絲興趣都無。
裴琰小心打量他一眼,見他面色冷峻,不似作偽,心道自個莫非揣摩錯了心思?
他收起寶牒,準備找個地兒妥善處置了,剛走到門口,宋凝的聲音遠遠傳來,“等等,拿過來。”
“……是。”
裴琰又將東西呈了上去。
宋凝探向其中一碟,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翻轉,那一手工整的簪花小字便躍然於他眼前。
只見上頭寫道:
——願殿下覓得良人,舉案齊眉,永儔偕老。
宋凝看不見自己的臉色,可一旁的裴琰卻是瞧了個真切。
他見殿下臉色越來越難看,甚至有種壓迫感,不禁伸著頭去瞧。
待看清那行小字後,裴琰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宋凝冷冷瞥他一眼,又翻開另一碟寶牒。
裴琰隻聞男人冷冷一哼,還未來得及收回嘴角的笑意,便被他手中的寶碟砸中腦袋。
寶碟哐當應聲落地,裴琰定睛一瞧,只見有字的那一面赫然躍入眼前:
——願裴公公覓得良人,舉案齊眉,永儔偕老。
裴琰嘴角狠狠一抽,看著臉都黑了的殿下,恨不得狠狠抽自個一個嘴巴。
感情沈姑娘這是存著糊弄的心思,草草打發殿下呢?
裴琰感歎,他到底是圖什麽,要在裡頭摻和呐?
瞧瞧,現下裡外都不是人兒了。
第23章
綠蕪煮了一碗安神湯,沈棠喝了後,再沒有夢到前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