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僵在她面前, 心窩一陣陣地發緊。
沈棠快要耐不住他炙熱的目光, 邁開步伐, 決絕地從他身旁掠過。
風吹起,那股熟悉的清淡幽香無聲無息侵入他鼻間,宋凝的喉嚨一陣滾動,攥住她的手腕,低啞道,“棠棠。”
沈棠心尖一顫,腳步停在庭階上,偏頭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她從未聽宋凝喚過自己的名字,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不是規規矩矩的叫她沈姑娘,便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喚她沈承徽,最親熱的也不過是表妹二字,卻暗含了不少的諷刺。
“棠棠”二字從他口中說出,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滋味。
沈棠覺得稍微有些遺憾,要是他能在前世她心悅他的時候這樣喚她,或許在那段灰暗的回憶中,也不盡然都是苦澀。
宋凝立在她對面垂目看著她,低聲地說道,“孤從未喜歡過傅明珠,這輩子孤也隻認你一人。”
樹枝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樹葉也“沙沙”作響,沈棠的眸子卻沒驚起半點波瀾。
有些話說遲了,便沒有任何感覺了。
沈棠不明白宋凝為何要同她說這些,前世他們在一起三年,他也沒有對她動過心,難道就因為這幾個夢,就突然變了心意嗎?
沈棠道:“殿下,夢境終究是夢境,臣女已經和您說的很清楚了,臣女不想入東宮,無論是正妃還是側妃,抑或是承徽的位置,臣女都沒有興趣。殿下要喜歡誰,又不喜歡誰,與臣女並無乾系。”
她清清冷冷的望著他,眼眸中是一派坦蕩。
宋凝心口又是一悸,便見她輕輕掙扎了下手腕,“臣女願殿下能早日找到滿意的太子妃人選,白頭偕老,百年琴瑟。”
往後的日子裡,沈棠只希望她與宋凝各自安好,今日便與他畫上最終的句號。
宋凝半晌沒動,沈棠掙開他,腳步剛轉了個方向,便聽宋凝問她,“你是不是喜歡上陸雲昭了?”
沈棠心頭一跳。
“定國公府滿門獲罪,陸雲昭現在在大理寺詔獄,他如今是罪臣之後,你與他沒有可能。”
沈棠心裡有些煩躁,又回過頭凝著他,“臣女與殿下之間的事情與旁人無關,臣女到底要與殿下說多少遍,您才能明白臣女的意思?就算沒有陸雲昭,臣女也與您不可能,臣女的家人也會為臣女擇一位合適的郎君,往後的日子裡,無論臣女過得是好是壞,都與殿下您無關。”
那句“與殿下您無關”如一柄利劍狠狠地扎在宋凝的心口,痛的連呼吸都微微急促起來。
他掩在袖口下的拳頭緊攥,方才穩住自己的情緒。
宋凝看著沈棠艱難的說道,“孤不是不明白,只是……孤好像喜歡上你了。”
這些日子,他一直努力地去整理自個兒那種奇怪的感受,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他對她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這些年沈棠圍繞在自己身旁,他理所當然的覺得會永遠這樣下去。
他也從沒有去在意過,直到他見到她身邊有了其他人。
他見不得她對旁人笑,更接受不了她喜歡上別人,若是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旁人,無異於誅心之痛。
時至今日,宋凝才明白,原來這便是喜歡。
沈棠詫異地看著他,眼中猶如那日在忠勇伯府門口看他時的陌生,聲音卻很平靜地說道,“殿下應當是受夢魘擾亂,才會胡思亂想,等過一段日子就好了。”
她從八歲那邊初次見到宋凝,前世今生加起來用了十年的時間,前世費盡心思的討好他,又謹小慎微伺候的他,也從未換來他的另眼相看。
如今她放棄了,他竟然來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的這份喜歡,沈棠要不起,也不想要。
在她看來,宋凝定然是做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夢,腦子裡才會開始胡思亂想。
抑或是,他習慣了她滿心滿眼是她,習慣了她與旁的女子一般,整日裡圍在他身旁打轉,隻為能讓他多看一眼。
突然不再討好他,讓他有些不適應,才把心底的那份失落當成了喜歡。
夏風漸漸刮起,烏雲聚攏,沈棠抬頭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殿下請回罷。”
這一回,她沒有再給宋凝任何開口的機會,再次轉身。
宋凝心口一抽,高大挺拔的身子執拗攔在她前方,沒有任何讓步的余地。
失去她時那肝腸寸斷的滋味,他真的不想再次承受。
宋凝深吸一口氣,啞著嗓子道,“棠棠,我們再試試,好嗎?”
“殿下,我們不是已經在您的夢裡試過了嗎?我們不合適。”
“不會的,不會再和夢中一樣,孤不會……”宋凝急於解釋,伸手又要去拉沈棠,卻被她避開,那隻手懸在半空僵了半晌,又無力落了回去。
沈棠抿著唇,便見他緊緊地盯著自己,眸子裡透著異樣的情緒,“孤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沈棠愣了一瞬,臉色終於有了變化,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緊緊攥著帕子,眼睫微微低垂著。
“殿下是儲君,是將來要君臨天下的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您執意要以權壓人,臣女不敢不從,大不了絞了頭髮去當姑子。”
宋凝看著她清清冷冷的站在那兒,撲面的熱風吹在他臉上,卻是比寒冬臘月的冰凌子還要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