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大抵也是抱著這樣的目的。
女子站在佛堂前,距離他有幾步之遙,視線從觀音像上收回,向他看過來。
“陳公……”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似乎看到什麽令人驚訝的事。
陸雲昭臉上浮現笑意。
此時日光斜照,自己原本所在的陰影已經移開,清心堂瀉下一地淺碎金光,男子的形容展露毫無遮擋。
“……是你!”沈棠脫口而出。
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瞬時將她拉回前世。
忠勇伯府被查封後,府中家財散盡,沈家也搬到京城最西邊的三元巷,那處魚龍混雜,往來皆是白丁俗客。
沈棠回家的時候,秦氏抱著沈安,正端著碗喂他喝藥。
秦氏一邊撫著他的背,一邊哭著道:“是妾身沒用,救不了老爺……”
沈安一口氣將藥飲盡,原本圓潤的小臉瘦的凹了進去,即便如此,他一抬眼見著沈棠,眼裡立馬放出了光芒,“二姐姐回來了!姨娘,這下父親有救了!”
沈棠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沈安蒼白的小臉。
沈安自幼聰慧有悟性,若是沒有這一場禍事,將來走上仕途之路,前途定然不可估量。
沈棠偷偷抹了把眼淚,笑道:“安哥兒乖,喝了藥多睡會兒,等你再睜眼時,阿父就回來了。”
沈安點了點頭,“安哥兒相信二姐姐,姨娘說了,只要二姐姐開口求太子殿下,父親定然有救。”
小小的身子發出一陣陣猛烈的咳嗽聲,似是怕秦氏和沈棠擔心,他兩隻小手拚命捂著,好不容易停下,那張虛弱的小臉微微笑道:“姨娘和二姐姐不必憂心,安哥兒每日都有乖乖吃藥,很快便好了。”
沈棠忍著眼淚點點頭,替他蓋上被褥,柔聲道:“睡吧。”
沈安立馬閉上了眼,孩子終究是孩子,天真的以為沈棠回來了,便能救父親出獄,連日來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下,沒多久,榻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見他睡得極為安穩,沈棠拿出一個妝奩,遞給了秦氏。
秦氏接過,緩緩打開,旋即,周身的血液仿佛凝住了一般。
她眼眶泛酸,渾身發軟,頭腦裡始終繃緊的那根弦,“叮”的一下就斷了。
妝奩裡面的金銀珠寶,翡翠玉石,她再是熟悉不過,這都是沈棠入東宮前,老爺親自挑選的陪嫁啊。
秦氏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顫抖著雙唇問:“姑娘……這是何意?”
秦氏心中酸澀難掩,瞧著這些由沈鈞弘親手挑選的首飾,不由想起四年前——忠勇伯府災難般的一年。
年初,大姑娘沈瀾不慎跌入荷花池,被路過的守城小吏江弦救起,被迫下嫁江家。四月初,二姑娘沈棠又在太液池落水,一頂轎子抬進了東宮。
緊接著,沈甄嫁進寧遠侯府,原以為是門極好的親事,可忠勇伯府一倒,寧遠侯府便一紙休書,將她休棄回家。
第17章
沈棠輕輕擁住秦氏:“這些年多虧姨娘,若不是有你四處奔波周旋,沈家便徹底傾覆了……”
秦氏顫著嗓子道:“姑娘別這麽說,妾身也是沈家的一份子,若不是當初夫人收留妾身……妾身早已活不到現在。”
沈棠松開她,繼續道:“姨娘將這些收好,今晚子時,我會接阿父出詔獄,與你們在城門口東邊的巷口碰頭。”
秦氏錯愕地睜大眼睛,遲疑道:“可是太子殿下……”
沈棠苦笑一聲,父親身陷囹圄,她不是沒有求過太子,換來的卻是他的避而不見。
眼看問斬在即,她等不了,只能鋌而走險。
“姨娘放心,太子殿下……不會真的見死不救。”沈棠眼眶發酸,“你需謹記,一旦你和安哥兒與阿父會和後,出了城便再也不要回頭,今生今世,不要再回京。”
秦氏越聽心中越不安,忙道:“那姑娘你呢?”
“姨娘忘了,我是太子殿下的人,是東宮的沈承徽,這一輩子,我都離不了東宮啦。”
她伸手握緊秦氏的手,“今後,就拜托姨娘照料好阿父和安哥兒了。”
沈棠覆下眼睫,撫摸著安哥兒的眉眼,笑著紅了眼眶。
若是有來世,她定然會珍惜眼前人,她真真是舍不得,也真真是後悔,當初的選擇。
亥時一刻。
沈棠瞧著榻上昏然入睡的宋凝,彎身取下他腰間的令牌。
陶然居後院有個狗洞,沈棠前段日子偶然發現,當時她偷偷用石頭掩起來,便是等到今日。
沈棠躬著身子,從狗洞爬了出去。
她一路上躲躲藏藏,拚了命地往詔獄的方向跑,直到一顆心快要跳出胸膛,方才停下腳步。
沈棠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在離詔獄最近的一條暗巷裡焦急等待。
約好的那人,遲遲不來。
她心中越來越急,忍不住四處眺望,心裡仿佛被一塊無形的大石壓住。
一月前,大姐姐沈瀾登門拜訪。
“少陵讓我告訴你,與其將希望放在太子身上,不如自個想法子。”
沈棠抬起眼,啞著嗓子問:“大姐夫可是有什麽主意?”
沈瀾瞟了一眼四周,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悄然道:“少陵說,那日你只需將太子的令牌偷出來,他會想法子將大伯父從詔獄中帶出來。他從前在城門做過小吏,如今又擢升為羽林軍副統領,想必是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