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時候的宋晚梔是老師們眼裡最文靜聽話的好學生代表,永遠藏在那副黑框眼鏡和厚重的書堆後,看起來甚至有點木訥。她沒有他那樣得天獨厚的頭腦和能力,S大對她來說意味著整整三年日複一日的枯燥苦讀,不容半點耽擱和差錯,所以她循規蹈矩,從不敢逃一節課。
很多次的下午最後一節課她聽見窗外操場的哨聲,聽見那些加油助威,聽見女生們興奮地尖叫著江肆的名字——響起一浪就是一個漂亮的兩分或三分,宋晚梔見過比賽裡他躍空彈跳時繃得凌厲漂亮的手臂線條,也見過他落地後與隊友們擊掌時側顏上揚起的桀驁又散漫的笑,全都像陽光一樣,鋪天蓋地,耀眼得刺目地疼,但你還是忍不住盯著,舍不得不去望。
於是那時的下課鈴聲最叫人期盼,她一個人匆匆忙忙穿過淌著夕陽的走廊,只是總趕不及,就算到了操場幸運地還沒結束,場邊也早就圍得裡三圈外三圈,讓她踮起腳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後來她就不去了。
她會拿著單詞本跑到走廊上,在回眸的間隙裡偷一眼窗外樓下的操場,模糊的少年在場上像風一樣,他永遠最耀眼最惹人注目,也永遠最遙遠,最觸不可及。
她在夢裡伸無數次手,也碰不到他衣角。
“…啪。”
耳邊一聲懶洋洋的響指拽回了宋晚梔的思緒。
抱著白裙雙腿的女孩下意識地直身,從枕著的胳膊上抬起頭。
江肆是從前面的中央足球場過來的。扶著籃球架的欄杆停住,他懶落著眸,和眼瞳純淨茫然的女孩對視兩秒,才漫不經心開口:“你怎麽總是在發呆。”
“……”
宋晚梔認認真真看了他好多秒,確定眼前的人不是她坐在籃球架下睡過去的夢。
她環抱著小腿的手指輕輕收緊:“我沒有,”很蒼白的反駁後,她低下頭,“你過來幹什麽。”
還在腦海裡揮之未去的那些畫面交織著眼前的人,讓她心情雜亂極了,沒藏住的語氣潮濕得像吸滿了水的柔軟海綿,輕碰一下都能滴出水來。
“想去參加素拓?”江肆沒回答,隻將目光往運動場裡射燈明亮的熱鬧人群裡一拋,“我看見你在盯著他們發呆。”
宋晚梔輕輕蹙眉。
她不想。她不喜歡任何和陌生人肢體接觸的活動,也不喜歡會放大她腿傷的跑跳。
但她不敢再在這裡坐下去了。
宋晚梔又望了一眼那些熱鬧的新生,不安地仰臉:“我可以過去嗎?”
江肆哼出聲輕淡的笑,他單手勾著籃球架,回身就拿眼神把她摁回去:“不可以。”
“…?”
明明剛被他問完意願,宋晚梔有點懵了。
她仰頭看他。
“別想那麽多,我就跟你客氣一下,”江肆帶笑的眼神拋下,落到她露在裙尾的小白鞋上,“真放你過去,出了問題誰負責。”
宋晚梔眉心緊了點,低聲:“我不會賴你的。”
“不行。”一截簡短又懶散,毫無余地。
宋晚梔隻得放棄。
新生素拓是要保證到場的,宋晚梔可以不做,但不能不在。
於是就變成她靠在籃球架下的橫杆上坐著,那人站在旁邊倚著豎杆半垂著眼看手機,他長腿一直一屈地支著地,最近時候離她不過咫尺。
宋晚梔隻好把自己往角落縮得更緊。
風纏著他衣角,把他身上淡淡的香根草綴著橡木苔的氣息打散,又絲絲入扣地縈繞上來。
仿佛煙草香,性感又漠然。
宋晚梔抱著腿枕在膝上,臉轉向籃球杆的角落。
有那麽一兩秒,她私心地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下來,天外碩大的流星撕破夜幕撞上地球,赤焰的火光會把一切付於無垠的寂滅和黑暗。
那樣的話,她是不是就能騙自己,她是最後一個擁有過他的人了。
晚夏的涼風吹過空曠的操場,帶來遙遠的歌聲與歡笑。
宋晚梔在風裡很輕地栗了一下,不知道是冷得,還是被自己的想法嚇得。
果然人就是這樣的生物,越靠近越貪心。
她也一樣。
“嗡,嗡嗡。”
頭頂那人手機震動,幾秒後,他接起電話。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
宋晚梔只聽到對面長久急促的話聲後,江肆一聲毫無善意的笑:“外聯部其他人死絕了麽。捅這麽大簍子,一沒plan_B,二不討論應急方案,就知道哭天喊地找爸爸,負責人是沒斷奶還是小時候發育把腦仁落了?”
“……”
笑裡也難抑躁意的語氣驚得宋晚梔惶然仰臉。
卻正對上江肆想起她存在而側落過來的眸子,逆著光黑漆漆的,看不分明情緒。那人瞥過一眼她用手指攏起的裙尾和縮緊的身體,就勾回視線去。
夜風如潮。
江肆半皺著眉站在籃球架下,單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拎起黑色外套的領口,隨意咬在下頜前,然後落手,刷拉一聲扯下拉鏈。
宋晚梔屏息,緊張地盯著江肆。
他是氣得要去打人嗎?
宋晚梔還沒想好要怎麽阻攔,那人已經交置手機,脫了外套。
嘩——
宋晚梔眼前一暗。
就被那件染著淡淡煙草香的外套罩了滿頭滿身。
“穿上吧。”低啞嗓音走過衣服外,“我待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