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是三月上旬,汴京城內外春意盎然。
這天正是種建中銓試的日子,明遠和李驛丞一早將種建中送出驛館,預祝他“馬到功成”。之後明遠回來,將他那幾本名貴的洛陽牡丹照料了一番,才帶著向華出門。
他走出驛館,便察覺不對。
汴京的街面上到處是蠢蠢欲動的氣氛,越是靠近朱雀門附近的禦街就越是如此。
明遠甚至看見好幾家備了車馬候在道旁,車馬附近圍著一圈身強馬壯的家丁,正氣勢洶洶,虎視眈眈地守在路旁。
明遠便向路邊一名白發蒼蒼的行人發問:“老丈,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街道上人這麽多?”
那名老漢眯著眼,笑望著明遠說:“今天是禮部試放榜的日子啊!小郎君,請恕小老兒眼拙,你難道不是今年的士子?”
明遠吃驚:原來今天竟然是科舉考試放榜的日子。
他趕緊搖搖頭,笑著道:“您看我,哪裡像喲!”
那老漢卻笑著伸手指指禦街盡頭:“正是那裡放榜,甭管考與不考,小郎君都不妨去那裡看看,沾沾喜氣,沒準又‘另有’好運呢?”
明遠可沒聽出這老漢的言下之意。
他心裡第一個念頭是:不妨去看看熱鬧,沾沾這“金榜題名”的喜氣,希望種建中也能毫無意外地順利通過銓試。
於是他向那名路人拱拱手,帶著向華,向禦街盡頭人頭攢動的地方大步走去。
他可不知道,在他身後,那名老漢正按捺不住在偷笑,笑過又感歎:“看這小郎君一副相貌,又文質彬彬、待人謙和有禮,就算沒中進士,也一準有小娘子喜歡。”
明遠越是靠近禮部試放榜的地方,就越是覺得前進艱難。
這裡簡直是人山人海,道路都被擠了個水泄不通。這種對考試結果的極大熱忱,是在本時空各種查分都靠上網的明遠從未經歷過的。
他一面走,一面聽身邊的人陳述今早三更就來這裡“等放榜”的經歷。不知不覺間,明遠就與向華隔開了一段距離。
再走幾步,明遠聽見有人大聲恭喜,應當是有今科的士子在榜單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身邊的同伴正在向他賀喜。
而明遠卻覺得有無數眼光朝自己這邊轉過來,這些目光都無比熱切,像是要將明遠一口吞掉似的。
“這位小郎君——”
立時有一名身材高大,衣著光鮮,下巴上有一枚黑色痦子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向明遠拱手:“這位小郎君……”
誰知馬上有人攔住這中年男人,將他向旁邊推了推,說道:“且讓讓,我家小娘子可是有五千貫的嫁妝。”
原本那中年男子理直氣壯,又將他在明遠面前的位置搶了回來:“五千貫算什麽,我家女兒有八千貫的陪嫁……”
他們身後頓時有人高聲喊:“且慢,我家小娘子至少有一萬貫的陪嫁!”
“一萬貫?”
早先兩人聞言已經是臉色刷白。
“咦,人呢?”
這幾個你爭我搶的方才醒過神,發現剛才人群中那個相貌絕好的小郎君已經不見了。
此刻明遠卻已經被人“搶走”了。
早先他聽人忽然討論起小娘子們的嫁妝,正一頭霧水,突然斜刺裡擠出兩個壯漢,來到明遠身邊,一左一右將他護住,大聲道:“原來郎君在這裡,倒叫我們好找——”
明遠:……我認識你們嗎?
還沒有等他開口解釋,身邊又有人擠了過來,看樣子想要搭話。兩個壯漢見狀,頓時一人一邊,挽著明遠:“走起!”
人高馬大的壯漢,立刻將人群分開,架著明遠,迅速向與放榜處相反的方向擠過去。
明遠依稀見到向華的那張小臉在人群中一晃而過,他卻無法掙脫這兩個壯漢,只能大聲喊:“向華——驛館見!”
因為汴京城裡人太多,明遠早就和向華約好,萬一走散了,就各自回到驛館裡會合。現在他也不知道向華這小子聽沒聽見。
他被兩名大漢“挾持”著,擠出人群向外走。
其中一人一面走一面對明遠說:“郎君千萬勿怪,這是管家吩咐下來的。隻盼著能令郎君少些麻煩……”
明遠一聽,覺得身邊這兩個漢子雖然看著是粗人,但吐屬很是文雅有禮,不像是有惡意的樣子。
“你們知道我是誰……”
明遠剛說了半句,耳邊又傳來一陣驚叫:“那裡,那裡有人中了!”
頓時腳步身響起,烏泱泱的人群頓時向那邊移動。
明遠忽聽身邊不遠處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阿爹,快去捉個綠衣郎來啊!”
原來如此!
至此,明遠總算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這就是汴京人民喜聞樂見的公開相親活動,北宋版的“非誠勿擾”,另有一個名字,叫做“榜下捉婿”。
那少女聲音喊著的“捉個綠衣郎”,就是指去捉個及第的進士回來——考中進士便是有了官身,至少有一件青綠色的官袍可以穿。
明遠循聲望去,剛好看到一名妙齡少女,正從泊在路邊的一座馬車中探出身來。明遠的視線剛好和那少女對上,妙齡女郎很明顯地眼神一呆,顯然是沒有想到,竟然在人群中可以見到明遠這樣年輕俊俏的兒郎。
少女頓時指著大喊:“爹,阿爹啊!這邊有一個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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