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年節慶典時用的爆竹,宋人將它們做成了可以用來殺人的火器……”
李清見秉常聽得出神,繼續道:“這次宋人手中的‘天雷’也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需要投石機投擲的了,而是可以像弓箭似的握持在手中,隨用隨發射。”
“聽說,洮州附近的幾個部族,原本根本沒把宋人那百人左右的小隊放在眼裡,卻在那些人手中的火器下吃了大虧,精銳盡喪。所以才有了聞風喪膽,見宋人便降。這次河湟才會盡數落入宋人手中……”
李清正說得滔滔不絕,忽聽秉常身邊一名內侍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提醒李清,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李清忽然明悟,連忙住嘴。
卻見秉常忽然捂著胸口,倒在桌面的輿圖上,接著是一頓撕心裂肺的大咳。
李清嚇了一跳,卻見到年輕的國主正面向自己,偷偷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又捧著心口,做出一副難受痛苦狀。
李清全明白了,立即站起,大聲對秉常身後的內侍道:“國主有恙,你等還不快速速去請禦醫。”
那名內侍左右看看,確認沒有旁人可以代替自己前去。他也怕秉常真出什麽事,趕緊一貓腰,快步離開,去請禦醫去。
秉常這時才扶著桌面撐起身體,同時伸手將皺起的輿圖撫平,衝李清眨眨眼,道:“李將軍,今日辛苦你肯為秉常講這些。”
一句“辛苦”,令李清有些激動。他連忙以手撫胸,恭敬行禮:“多謝國主信任!國主……國主對微臣竟然如此信重,令微臣感激涕零……”
說著,李清的聲音漸漸變得鼻音濃重,似乎他真的要“涕零”了。
“李將軍,我有什麽理由不信任你呢?”
秉常略有些稚嫩的嗓音回蕩在再無他人的殿宇中。
“臣……臣是一介漢人。”
李清不敢抬頭,小聲回答。
秉常這時站起身,走向興慶府王宮那裝飾繁複的窗欞,望向窗外。
“可太后也是漢人啊!”
年輕的國主輕聲道。
“背棄了自己祖宗的漢人,卻學會了黨項人的野蠻、貪婪和善變。”
李清萬萬沒想到,年紀已漸漸可以親政的國主李秉常,竟會那樣直截了當地評價手握重權、獨攬朝政的太后梁氏。
“李將軍,感謝你這些日子裡肯陪我來聊天,肯為我說些宋國的禮儀制度、治國方略……”
“如果有生之年,我能掙脫母后的束縛,我很想去大宋看一看。”
李清完全聽呆住了。
他是降將,曾是陝西西軍中的一名武官,仁宗時降了夏主。但降夏之後他一路官運亨通,如今已是翊衛司馬軍副都指揮,率領數萬精銳,典禁軍——這是他在大宋軍中時完全不可想象的榮耀。
身受這種器重,李清不感激夏主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夏主親口告訴他,仰慕大宋,想去大宋看一看。
李清:……?
第278章 全天下
史尚從汴京城中匆匆趕來, 薛紹彭從京兆府寄來火漆封口的急信,都是在說同一件事:
有人在暗中查明遠。
查他的底細,查他巨額財產的來源。
明遠一時竟覺得有些滑稽, 他站在長亭中又看了一遍薛紹彭的信, 一時竟十分想笑。
他很想大笑三聲:終於來啦!
你們終於想起來要懷疑我啦!
他剛到這個時空時, 還是個一窮二白,靠一枚銅錢起家的少年,現在成為家貲億萬的巨富,若是世上完全沒人懷疑, 這世道似乎也有哪裡不對頭。
從穿越到現在,他隻經歷過一次對他資產來源的懷疑, 就是上次來自唐坰的彈劾。但是當時他的總資產數目還不算大, 且唐坰只是風聞奏事,連他的財產是否曾在開封府登記都沒有去查證。
結果當然不了了之。
但是這一次,查他的人顯然非常仔細, 不僅是他這裡、杭州府, 還有京兆府。據薛紹彭說,京兆府那裡, 親戚朋友,街坊鄰居都問過了,將明遠何時買房,何時搬來,搬來之前之後是什麽情形都問了個遍。
明遠倒是不認為明家的那些親戚那裡會露出什麽馬腳——他有明巡在這裡, 不斷地幫著渲染明遠這兩年在京中的“成就”, 還有四叔明高智聽說最近剛回京兆府。在明家幾位叔叔心中, 只會覺得是他們父子真有本事。
另外就是“渣爹”明高義本人也應知道一部分“真相”。
只不過明高義神龍見首不見尾, 連他這個親兒子都見不上一面, 官府要能找到也很不容易。
但這件事,歸根結底,是試驗方的安排是否周密。
如果試驗方將一切安排妥當,明遠就不需費神;反之,明遠可能還會有不小的麻煩。
因此明遠需要一定時間“獨處”,就是在通過1127和試驗方溝通,要求試驗方出面,妥善擺平此事。
此刻他從長亭中走出來,臉上全無憂色,相反,是一副自如神色,笑著對史尚道:“多謝你為我留心。這些小事雖然難不倒我,但若是能事先做到有備無患,自然是最好的。”
史尚見慣了明遠這樣萬事不縈於懷的做派,一時間也心中大喜,連連點頭。
*
然而好景不長,種建中等一行人告別之後第五天,唐坰敲起登聞鼓,狀告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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