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指望的大宋五路兵馬,已經都被大夏的忠勇男兒們全部擊潰。”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般擊中了秉常。
年輕的夏主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向梁太后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隨即雙腳一軟,慢慢坐倒,摔在地面上。
這話也給向華與明遠兩人不小的震撼。
向華稍微怔了怔,才趕緊下令,命他麾下的一名小校上前,控制住秉常。
明遠就是這名小校,他作勢扭住李秉常的胳膊,口中低聲安慰一句:“這不可能……”
大宋五路齊出,總兵馬有三十萬人。以西夏現在的軍力,想要同一時間全殲三十萬宋軍精銳,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配備了火器……這恐怕是梁太后誇大其詞。
但是……明遠心頭也不免升起一陣寒意。
如果不是這樣,又怎樣解釋,在他記憶中本時空的歷史上,這場宋夏之戰最終沒能得到什麽輝煌戰果,反而將王安石變法所積攢下的家底一次耗空呢?
“吾兒,哀家就是來告訴你,你所信任的這位親信,現在也沒什麽用了。”
這下明遠心中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
若是宋軍大勝,迫至靈州城下或是興慶府,西夏想要與宋和談,那麽李清作為一個降將,是可以犧牲的棋子,或者是可以出面談判的中間人。
但現在看著樣子……明遠再難樂觀。
而李秉常面上也一片死灰。
年輕的夏主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生母要對忠於自己的臣子做什麽了。
“李清,向你的國主道個別吧!”
梁太后柔聲開口。
她身後一名刀斧手上前,手中一把巨斧高高舉起。
“李清……李清……不要啊!”
“母后,母后……是兒臣不孝,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但李清只是忠於兒臣,按照兒臣的意思行事……”
“求母后開恩啊!”
李秉常痛哭流涕,跪著向梁太后的方向膝行兩步。
明遠似乎盡責地拽住李秉常,但他知道,此刻這位少年國主全身在拚命顫抖,甚至將一部分身體的重量壓在明遠身上。
如果沒有明遠,秉常可能會撐不住。
就在這時,李清突然開口,高聲向李秉常喊道:“大王,請你記住臣這最後一句話!請一定記住——”
“生,亦我所欲也!”
刀斧手高舉的利斧表面泛著寒光,在室內燭光的照耀下一閃。
“義,亦我所欲也!”
只見那李清,漲紅了面孔,額頭上的青筋一枚枚迸現——他在用盡全身力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給李秉常留下這樣一句話。
這是一個漢臣,在向曾經給予他支持的異邦君主表達最後的信念。
此時此刻,李秉常口中,向華與明遠心中,跟隨著李清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念出下面的句子:
“二者不可得兼……”
這是華夏文明生生不息的秘密,是它能夠獨立於利益爭奪而永遠存續的動力。
“舍生而取義者也!”
“噗”的一聲,巨斧落下,屍倒血流,頭顱骨碌碌地滾出很遠。
李秉常哭倒在殿前的塵埃之中。明遠假裝在扶,但實際上心裡震撼莫名,雙眼與心中一樣的酸澀難當。
秉常突然大力甩開明遠的攙扶,雙手撐在地面上,向梁太后輿轎的方向爬行了兩步,倔強地揚起臉,滿臉淚痕地喊道:“生,我所欲也……”
梁太后端坐在輿轎上微笑著衝秉常揮了揮手,施施然道:“我兒不必重複這些沒用的廢話。”
“在這世上,刀斧是有用的,弓箭是有用的,力量是有用的。”
“酸儒們說的言語,是最沒用的。”
第310章 全天下
勤政殿中, 趙頊氣悶無比——
五路伐夏的戰況竟像是被王韶說中了一樣:涇原與環慶兩路主帥,高遵裕與劉昌祚爭功。劉昌祚先到靈州城下,高遵裕卻急傳號令, 命劉昌祚不得率先攻城。
趙頊雖然沒有機會親自領兵上陣, 卻也知道兵士打仗, 講究一個“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那劉昌祚抵達靈州城下的時候,是士氣正旺的時候,且那時西夏大軍堅壁清野尚未完成, 城防上有空子可鑽。
然而高遵裕卻擔心劉昌祚破了靈州城,搶了自己的首功,嚴令劉昌祚麾下不得攻城, 原地等待與自己會師。
高遵裕確實受了皇命,有節製劉昌祚之權。而劉昌祚畏懼高遵裕是外戚, 宮中有高太后做主,便乖乖地從了高遵裕的將令, 沒有及時攻城, 給了靈州守軍喘息之機。
等到高遵裕與劉昌祚會師, 靈州城防已經穩固。涇原、環慶兩路失去先機,久攻不下, 被抄絕了後路, 一場大戰下來, 損兵折將, 不得不退。
這個消息傳來, 趙頊仿佛吞了一隻巨大的蒼蠅, 從胸口一直難受到頭頂鹵門。
好不容易遇上西夏內亂的局面,又征發了大軍與大批民伕出征,卻因為將帥不合,彼此爭功,落得眼下這樣一個局面。
但這能怪誰?
這是天子自己下的詔啊!
想想數年練兵,數年積累,就只是因為錯失了這一個機會,大軍無功而返,成千上萬的大宋子民要將性命交代在故土之外,趙頊這一口氣怎麽也咽不下去。
他反覆看了輿圖,確認伐夏五路如今的位置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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