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葉俊生似乎還答應了,等到三房撲買買下長慶樓,會繼續聘請黃仙在長慶樓任職。”
“難道長慶樓的現主人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嗎?”明遠反問。
“我想是因為黃仙剛來時酒樓的生意確實不錯,因此那葉鵬生疑不到主廚頭上去。”史尚解釋,“不懂酒樓生意的人只會認為是年景不好,運氣不佳,想不到自己人會暗中下絆。”
“所以葉家長房應當是識人不明,引狼入室,不該聘用那黃仙的。”明遠總結。
“不過,汴京城中的名廚就那麽幾位,葉鵬生當年聘用黃仙的時候,肯定也想不到這竟是堂兄弟在背地裡坑他一把。”史尚補充。
明遠頓時露出一副“我並不怎麽覺得意外”的表情。
每一件爭產官司背後都有一出關系到家庭倫理的狗血大戲。即便隔了兩代了,也一樣有人不甘心。
這令他想起自己在本時空的遭遇。
明遠默默想著,沒有意識到自己慣常的笑容正在變得苦澀。
連史尚都看出來了,忍不住問:“明郎君,您沒事吧?”
明遠一震,立即將往事拋諸腦後,旋即恢復自如,笑道:“走吧,史大管家,這次辛苦你,我請你去酒樓用飯——”
一邊用飯一邊考察,所以目標地點自然是:長慶樓。
他要好好看看這長慶樓——值不值得買。
明遠與史尚抵達長慶樓門前的時辰,已經比上次他和姚小乙一起去的時候晚了小半個時辰。
向華先問了守在長慶樓門前望天的酒博士,得知黃仙已經到了,於是歡歡喜喜地告訴明遠和史尚。
明遠瞅了一眼他的小伴當:“向華也一起來吧!”
向華的個人習慣是,明遠在酒樓飯鋪裡坐下吃飯的時候他一準會在街邊扎馬步、看風景,餓了就拿明遠發給他的工錢去“從食店”③買些饅頭炊餅餶飿之類的飽餐一頓,從來不跟明遠提額外的要求。
明遠對這個老實孩子心中存了幾分憐惜,這次去長慶樓試菜,也想帶向華開開眼,吃點好的。
向華扭捏了兩回,說他的功夫要是沒練到家,回頭種官人會說他的。
明遠一聽“練功夫”三個字,再想象一下種建中監督練功時的那張嚴肅臉,忍不住也心裡發怵,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上向華,三個人一起進了長慶樓。
誰知他們三人剛剛坐定,那邊“茶飯量酒博士”出來連聲道歉,隻說黃仙剛到,還在休息。
“那邊水牌上盡是今日可做的菜肴,郎君們盡管點菜,但上菜……要慢一些。”
酒博士臉上帶著幾許焦慮,小心翼翼地看著明遠等人的臉色,深怕這好不容易上門的主顧等不及便走了。
“無妨,我們先嘗一下你們家的好酒,下酒的茶飯先來上一點。”
酒博士便更緊張了:“酒沒問題,下酒的茶飯……”
明遠和史尚與那酒博士同時開口:“要等黃仙!”
一時間,空空蕩蕩的酒樓大廳內,全都是尷尬與好笑。
明遠好不容易維持住了表情管理,繼續他平日裡那一套溫文的假笑,望著酒博士的眼睛說:“無妨,先來點貴店的好酒吧。”
酒博士險些被明遠那張太過文雅俊秀的笑臉勾了魂去,呆看了半晌,才傻乎乎地點頭:“好!……客官您先看下水牌。”
“我悄悄地叫個‘閑漢’進來,貴店不介意吧!”
明遠繼續假笑。
“閑漢”專指在酒樓內外跑腿的人。他們見到酒店裡有富家子弟們駕到,就會來桌前作揖打招呼,接一些客人們安排的使喚雜活,去代客跑腿買點東西,或者是去叫個陪酒唱曲的小娘子之類④。
不是所有的酒樓都接受外來的“閑漢”入內,有些酒樓正店會明言不允許外人進店。
長慶樓便是其中之一,酒博士馬上搖頭要開口勸阻。
史尚皺眉:“這也沒有,那也沒有,叫兩個‘閑漢’來也不讓。你這長慶樓,該不會想要改名叫‘餓肚樓’吧!”
明遠也是這種感覺:就算是“饑餓營銷”,也不是真的要讓客人餓暈啊。
於是他輕抿著嘴,對那酒博士微微一笑,小聲說:“我們悄悄的,不讓黃廚知道。”
那酒博士瞬間看呆了,然後魂不守舍地點頭:“好……好,郎君請……自便!”
說著轉身就走,撞到另一間桌子。
史尚“哈”的一聲笑起來,轉臉看向向華:“以後遇上那些不講情面的店家,你就讓咱家明郎君出面。”
向華扁了扁嘴,伸手摸了摸肚子,轉過臉望著明遠:“餓——”
明遠趕緊喚了“閑漢”進來,先給向華叫了兩個他最喜歡的酸餡兒包子墊墊,然後又叫了幾樣下酒的鹹酸果子。他便與史尚一起看水牌。
“郎君,他家的茶食中,‘黃雀酢’⑤是最有名的。”
史尚悄悄地告訴明遠。
明遠:這……難以接受啊!
酢是指醃製的食品。黃雀酢,就是將黃雀收拾乾淨之後,加各種佐料碼味,盛在罐中,等到醃出鹵,將鹵子倒掉,再加酒浸泡,長期保存,便是這長慶樓黃廚的招牌名菜了。
明遠確實是有心想要試試這道名菜,但是只要一想到這一道“黃雀酢”,至少要將好幾十隻活生生的黃雀齊齊變成“盤中餐”,他頓時覺得有點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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