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臣哈哈大笑著跑過去,把她從雪地裡拉起來,又幫忙拍打她頭頂身上的積雪。
阮朝汐並不生氣,坐在地上,手裡兩個大雪球迎面砸過去,李奕臣毫無防備,臉上身上同時開花,人給砸懵了。
旁邊觀戰的傅阿池拍手笑彎了腰。阮朝汐也暢快地仰頭笑起來。笑容舒展明亮,憂慮散盡,仿佛一個剔透玉人坐在雪裡,眉眼精致姝麗,映亮了周圍雪地。
李奕臣懵了一會兒,跟著大笑出聲,扔了雪球,大大咧咧地伸手捏了下面前白皙透粉的臉頰。
“阮阿般,你怎麽長的。我越瞧你越像神龕裡供著的觀音童子。要不要給你供朵花兒?”
阮朝汐把他的手一把拍開,惱怒直呼他小名,“李豹兒!”陸適之的面前早搓好七八個雪球,趁機一通連環狠砸,砸得李奕臣撲倒在地上。
圍觀的東苑諸童子哈哈大笑,湊過來一陣猛砸,李奕臣在雪裡半晌爬不起身。
白蟬輕手輕腳地收著書案,原本帶笑看著窗外難得的熱鬧,直到李奕臣大喇喇地伸手捏了把阮朝汐的臉,她吃驚地低叫了聲,“哎喲。”
雖說迅速閉了嘴,但荀玄微果然停了筆,目光轉向窗外。
白蟬有些懊惱,輕聲細語替外頭說話。“今年招進來的童子年歲偏大些,鬧騰得厲害。童子們都不知阿般是女孩兒,玩鬧間失了分寸不稀奇。”
荀玄微神色不動地瞧著,“李豹兒當真只有十歲?看他的體格個頭,和尋常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差不多。”
白蟬低頭不敢應答。
荀玄微翻開書案上的名冊,翻到李奕臣那頁。
李豹兒從小筋骨殊異,名聲在外,楊斐在當地求證過多人,他那頁密密麻麻附了許多證詞和出生年月,只是荀玄微之前從未細看。
如今仔細查閱諸方證詞,互相比對,應該做不得假,當真只有十歲。
荀玄微的神色緩和了幾分。
白蟬望著熱鬧的庭院,小心地勸了句,“十歲還小,郎君不必多心。當初娟娘在東苑一直住到十二歲才搬去了西苑……”
書房裡安靜無聲,並無人應答,荀玄微繼續伏案書寫,室內只有落筆的沙沙聲響。
白蟬不欲驚擾郎君,抱著練習廢紙,即將退出書房時,荀玄微卻叫住了她。
“再過幾日就是新春。東苑諸人的新衣,都裁剪好了?”
“都已裁剪好了。用的是上好的厚布料,夾層綴滿綿絮,極溫暖禦寒。”
“等過了年,阮阿般就要十一歲了。畢竟是個女孩兒,終日穿著小郎君的袍子,和東苑童子混在一處,不是長久事。”
白蟬愕然轉身,“……郎君的意思是?”
荀玄微筆下不停,平淡地吩咐下去,“準備幾套女孩兒的襖衣襦裙。等進了新年,叮囑她換上。”
第29章
阮朝汐這兩日煩惱的, 是發下來的新年衣裳。
不是東苑人人都有的石青色盤領窄袍,卻是四套形製顏色各異的小襦襖和綺羅裙。
“知道你阿娘過世不到一年,四套俱是素淨顏色的新衣, 阿般挑一身穿戴起來可好?”
白蟬好言好語地哄她,“若不是郎君吩咐, 我等豈會自作主張。阿般把新衣穿在身上,去書房裡轉一圈, 郎君見了, 就算嘴上不說, 心裡必然高興的。”
阮朝汐默默地清點衣箱裡的衣裳。
她手邊有兩套阿娘親手縫製的小袍子, 都是準備給她夏天穿的單袍,並無夾裡。被她日日穿戴, 堅持穿到秋末, 早已清洗得褪了色。
後來她實在冷得受不了了, 才開始穿東苑發下來的青色小夾袍。雖說清洗得乾淨, 畢竟舊了, 不適合過年。
她翻遍了自己的衣裳, 最後還是穿上了霜色梅花紋的簇新小襖,領邊配白茸茸的兔毛兒滾邊,下面搭配了月白色綺羅長裙。白蟬在旁邊幫忙張羅著穿戴, 又細心地替她把脖頸間掛著的玉佩撈起,貼身塞進裡衣。
阮朝汐對著銅鏡,見身上妥帖無誤,起身就要開門。
白蟬連忙把她叫住。
“穿了女孩兒的衣裳,頭上的發髻也得重新梳了。”
白蟬把她按回去銅鏡前坐著, 把男童形製的丱角髻打散,扎了對稱的丫髻, 又取出兩條織金緞帶,就要盤上發髻。
“已經穿得極素淨了,好歹是新年,身上少許帶點喜慶色,阮娘子在天之靈不會怪罪的。”
阮朝汐望著銅鏡裡的刺目金色,堅持搖頭。
白蟬無奈,最後還是換了編銀發帶,兩邊系好。
阮朝汐穿著新衣出了庭院。她許久沒有穿襦裙了,沒走出幾步便停下,不甚習慣地擺弄了一會兒裙擺,小步下了台階。
主院裡人來人往,訪客不斷,腳步匆匆。
楊斐心事重重地從長廊盡頭轉過來,眼前沒看路,兩邊差點迎面撞上。
他隻覺得眼前驀然一亮,停步仔細打量了幾眼,驚訝道,“小阿般,你今日怎麽換了身襦裙?楊某差點認不出人了,還以為是哪處神像裡畫的小仙子下了凡。”
阮朝汐不自然地扯了扯裙擺,“塢主說過年要穿新衣。”
“衣裳極好。穿的時機也極好。”楊斐撫掌讚歎,迭聲地召她過去。
“來來來,正好我要去書房稟事,稟的還是一樁極不討好的事,只怕要挨訓斥。你就穿著這身極好看的新衣隨我一起去,在郎君面前露個臉。楊某若在書房裡遭遇了滔天怒氣,好歹有你幫忙擋一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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