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頭也不抬,應道,“和傅阿池約好了雕冰花。等練完了早課便過去。”
她已經練成了習慣,十張大字半個時辰練完,收拾好紙筆,正要走時,一眼瞥見案上擱著的瓷盅,腳步又轉回來,掀開瓷盅蓋子,探頭往裡看了看。
“塢主怎麽又隻喝了一半。好大的人了,每次喝藥都剩一半,孔大醫日日念叨。”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兜裡摸了幾下,摸出油紙包裹的金黃色的糖飴,“今日發了糖飴,塢主喝完藥吃一塊糖飴,就不覺得苦了。”
荀玄微失笑。抬手接過糖飴,隨意道了句,“在阿般眼裡,我這個‘好大的人’,究竟有多大?楊斐有沒有和你們提起過我的年歲?”
阮朝汐認真地回想了一會兒,“楊先生說過,塢主今年恰逢弱冠之年,但是冠禮行的早,兩年前就任雲間塢主時提前行過了。弱冠……”她不確定地說,“應該是二十歲?”
“不錯。”荀玄微點點頭,“二十歲整。南苑你霍大兄今年十七,過了年將滿十八,比我小兩歲有余。”
“塢主和霍大兄只差兩歲?”阮朝汐難以置信,脫口而出,“不能吧?”
荀玄微:“只差兩歲。我和霍清川雖有主仆的名分,其實算是同輩人。”
阮朝汐驚訝地盤算了半日,恍然明悟,“過了年,塢主就二十一了。和霍大兄差了足有三歲。”
“三歲差很多?”
阮朝汐肯定地點頭。
“也是。在你的年紀看來,一歲都是三百余個漫漫長日。三個寒暑春秋,確實差很多了。”
荀玄微莞爾,視線往下,注視著掌心裡的金色糖飴, “阿般如今年紀尚小,把霍清川當做是已成年的大兄,尊敬待之。把我當做家中大人,對我心生孺慕之情。等阿般自己長大時,再看你霍大兄,就會覺得他不過是個依附宗族、毫無主見的碌碌家臣;再看我時,視我為仇寇。”
他的聲音一貫和煦,此刻的聲線裡帶著隱約懷念意味,甚至稱得上溫柔。
但阮朝汐聽在耳裡,不知怎麽的,她本能地察覺,對面的人心情似乎不怎麽好。
她阿娘心情不好時,也時常會故意說些不大中聽的話,說著說著,屋裡便好像烏雲籠罩,風雨蕭瑟。
她不喜歡那種壓抑的氛圍,就會遠遠地避出去,阿娘自己越說越傷心難過,最後痛哭一場。
她同樣不喜歡今日屋裡陡然低沉的氣氛。但塢主和阿娘畢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她並不想像躲避阿娘那樣的避出去。
想起李豹兒的那句“當面說清楚”,她鼓起勇氣,把心裡的疑慮問出口。
“塢主可是生我的氣了?之前我誤闖了書房,塢主至今未罰我,是不是……”後面的她自己卻也不敢說下去了。
接受別人的厚待不容易。一旦敞開心扉接受了厚待,如果對方卻又要收回這份厚待,難過的心情只會加倍。
荀玄微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失笑,“別亂想,那件事早過去了。我要處置人,早已經處置了,不會拖到現在。” 說著安撫地抬手摸摸她柔軟的額發。
他雖然溫和笑著,阮朝汐卻敏銳地察覺出,對方並不像表面顯露出來的那麽輕松愉悅。
她試圖理解對方突然的低落情緒從何而來,“塢主不喜歡過年麽?還是不喜歡糖飴?如果實在不喜歡,扔了也不打緊的。”
荀玄微還是失笑搖頭,“不會。多謝阿般送來的糖飴。”
當著她的面,他打開糖衣,咬下一小塊金黃色的邊,“好甜。”
烏雲般壓抑的氛圍散去了。阮朝汐松了口氣,塢主果然是個性情平和的人,便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會遷怒於旁人。
“啊,藥都放溫了。”她雙手托起瓷盅奉上,“溫了也好,藥沒熱燙時那麽苦了。塢主喝完吧。”
荀玄微看她姿勢,便知道是從書裡學來的,雙手奉湯藥給長輩的姿勢。
他啞然接過瓷盅,抿了口溫熱藥汁。
在阮朝汐的催促聲裡,喝完了整碗藥,把瓷盅往案上一放,淡淡吩咐,“出去玩罷。”
——
阮朝汐去西苑尋了傅阿池,從滴水簷下掰下許多晶瑩剔透的冰凌,兩把小刻刀,雕了整個早晨的冰花。
傅阿池手巧,在西苑進學了大半年,學了許多女紅描花的花樣,以小刀雕刻的冰花活靈活現,牡丹,芙蕖,芍藥,蘭花,薔薇……惟妙惟肖。
阮朝汐跟著雕了幾個花樣,不夠精致,好在冰花剔透,怎麽雕都好看。
十幾朵冰花挨個擺在雪地裡,兩人仔細挑揀。最好看的一隻冰花當然奉給塢主,其次好看的奉給周屯長,東苑楊先生,西苑幾個教養傅母,書房的白蟬。
“葭月阿姊不在塢裡了。”阮朝汐把其中一隻精致的冰花挑出來,“或許是被派出去做事了。這隻蘭花好看,我們送給娟娘子吧。”
傅阿池搖搖頭,把那隻蘭花擺在旁邊,“娟娘子也不在塢裡了。應該也被派出塢做事了。前幾日夜裡走的。”
阮朝汐驚訝地撥弄了幾下剔透的冰蘭花,“那……拿去送給南苑的霍大兄吧。”
兩人把雪地上的十來隻冰花清點完畢,先送了西苑幾名傅母,剩下的捧在手裡,從敞開的西苑小門進了主院。
她們年紀只差了半歲,身量差不多高,捧一把冰花穿過庭院,談笑聲清脆,冰花剔透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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