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並不濃烈的異味彌漫在空中,不少刑警拉了拉臉上的口罩。
“我……我操了!”方遠航狠狠咽了口唾沫,戴著手套的手拎住布袋的一角。
布袋不算重,單手就能拖出來。
法醫剪開布袋,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
屍體完成白骨化不久,軟組織呈灰色,如泥漿一般附著在骨骼上。
“這就是楊南柯吧。”方遠航看向明恕,“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吧?”
明恕不答,問法醫:“能初步判斷死因嗎?”
法醫拿起嚴重受損的頭顱,片刻後道:“腦部遭受鈍器重擊。”
一幅殘忍的畫卷在明恕眼前展開——三年前,黑黢黢的地下室,楊南柯正在看什麽東西,完全沒有防備,侯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舉起了手中的工具錘。
日出之前,血跡檢測結果出爐,布袋上的血和地下室裡的血均屬於楊南柯。
同一時刻,他的父親楊俊成和姐姐楊雁已經趕到洛城,而等待他們的是一堆冰冷的骸骨。
楊俊成當場崩潰,在市局嚎啕大哭,聲音在被朝陽照亮的大廳回蕩——
“誰害死了我的兒啊!”
“為什麽!為什麽?”
“南柯!我的兒啊!爸爸對不起你!”
終於再也無法抵賴,侯誠聽著楊俊成的喊叫,忽然發出怪異而滲人的笑聲。
明恕親自送楊南柯的骸骨回洛城,一宿未睡,此時一掌拍在審訊桌上,如驚堂木一般。
笑聲戛然而止。
侯誠鼓著一雙眼,在短暫的怔愣後,緩慢地開頭,“對,小龍是我殺的,因為他該死!你們憑什麽審判我?”
明恕冷聲道:“你殺了人,犯了罪,還想逃過法律的製裁?”
侯誠大喝:“我沒有殺人!”
明恕說:“你忘了嗎?就在一分鍾之前,你才說過,小龍是你殺的。”
“但我殺的不是人。”侯誠激動道:“我殺的是惡魔!我號召殺的也是惡魔!他們空有一張人類的皮,早就不是人了!”
明恕一字一頓,“你終於肯承認——你寫書號召殺人了!”
“有的人本就該死!他們本來就該死!”侯誠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突然伸出,直戳自己的雙眼,“我比你們這些當警察的看得清楚得多!你們穿著警服,擺著偉光正的架子,卻只知道保護惡魔,還說什麽罪不至死,你們都是惡魔的幫凶,你們也該死!”
蕭遇安在監控器旁抱臂看著審訊室裡的情況。
明恕並未被激怒,“你認為楊南柯該死?為什麽?你殺害他,難道不是為了給自己做假身份?玩你那套反轉再反轉的把戲?”
侯誠的雙手此時已經戴上手銬。
他頻繁地掙動,撞出陣陣聲響。
“楊南柯不孝。”他說:“我是幫他的父母除害!”
明恕厲聲道:“滿口胡言!”
此時在洛城市局刑偵支隊的接待室,滿頭白發的楊俊成哭得幾近昏迷,楊雁也泣不成聲。
而在遙遠的廬城,黃霞知道兒子遇害的消息後病倒,現在仍在醫院裡搶救。
楊南柯失蹤三年,在警方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楊家始終沒有放棄希望,一直在以自己的方法尋找兒子的下落,等著兒子平安歸來。
縱然楊南柯不孝,他們也選擇了原諒。
他們最大的心願,是再次看到楊南柯站在自己面前,哪怕繼續因為換女友的事鬧別扭,哪怕繼續跟家裡要錢。
侯誠竟然說,自己殺了楊南柯,是在為楊南柯的父母除害。
這是何等荒唐!
明恕不禁想到魯昆。
魯昆在殘殺兩名小孩後,也稱他們該死,自己是在為民除害。
可小孩再惡,也不該由魯昆的刀來審判。
楊南柯孝不孝,該不該死,更不該由侯誠來審判。
這些打著“有些人本就該死”旗號的人,已經徹徹底底地瘋了。
侯誠以一種極其亢奮的狀態,開始講述殺死楊南柯的始末——
三年前,侯誠在從鎮裡回慶嶽村的路上,被背著旅行包的楊南柯攔下。
“大叔,可以捎我一截嗎?”
侯誠不喜與人往來,楊南柯卻執意要上車。
路上,楊南柯滔滔不絕,近乎顯擺地講述自己從北方邊陲南下窮遊的經歷。
侯誠問:“你年紀輕輕,就不工作了?”
“工什麽作啊。”楊南柯不屑道:“我家就我一個兒子,上面有個姐姐,已經嫁人了。父母給我買了房,月供由姐姐姐夫出,我現在是有房一族啦。家裡那套房子遲早也是我的,工作這麽累,不如出來看看祖國的大好山河,錢玩完了就回家啃老唄!”
侯誠一腳刹車踩下去,回頭看向楊南柯。
楊南柯被這猝不及防的刹車晃了個狠的,腦門險些撞在鐵門上。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大叔,你整我啊?”
侯誠胸中湧起激烈的憤慨。
與父母皆健在的楊南柯不同,他在少年時代就失去了雙親。
他出生在慶嶽村,與父親侯江風、母親許紅一同生活了十一年。
那時,他並不孤僻,只是內向,比起和同齡小孩玩耍,他更喜歡去田裡幫父母乾農活。
村裡的老人說,這孩子太粘人,像個女娃。
11歲時,整個春夏都在降水,瓜田遭了災,戶戶沒有收成,眼看就要揭不開鍋,侯江風對許紅說,小誠上學得花不少錢,我去城裡打工,你在家裡好好休息,照顧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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