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紅執意要送侯江風進城,中巴卻在路上遇到了滑坡,一車人都被埋在裡面,部隊趕來時,侯江風與許紅都已經死亡。
侯誠成了孤兒,靠著撫恤金、老房、瓜田孤孤單單地生活,成年後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機會孝敬父母。
十多年前,他將侯江風和許紅的屍骨挖了出來,埋在瓜田裡,想象每一個結出的西瓜,都是父母對自己的饋贈與祝福。
他最不齒的,就是楊南柯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不孝子。
第27章 獵魔(27)
楊南柯壓根沒注意到侯誠的異常,繼續滔滔不絕,自稱是背著父母辭職的,離家至今已有小半年,為了不讓父母找到,一個電話都沒有往家裡打,還早早換掉了手機,辦了不記名的電話卡。
“只要我藏得夠好,他們就別想找到我,報警也沒用,我們那小地方的警察是什麽水平,我又不是不知道,八成隨隨便便查一下了事,根本查不到我現在已經不在北方。嘿嘿,讓他們擔心去吧。”楊南柯晃著腦袋說:“反正他們成天沒事乾,我這也算是給他們找點兒事做。能找到我算他們的本事。哈哈哈,還有我姐,嫁人後就把工作辭了,說是幫姐夫做事,其實根本沒正事可做。我看她閑在家裡也挺無聊的,不如和老婆子老頭子一起來擔心擔心我。”
侯誠聽得直咬牙,汗水已經從額頭流了下來。
楊南柯越說越起勁,得意洋洋地講家裡重男輕女,姐姐從小就像自己的奴仆,讀書成績本來很好,但因為家裡還有自己這個小兒子,最後只能放棄學業,外出工作,最後嫁了個根本不愛的男人;又講父母都很蠢,一輩子在國企混吃等死,鄙陋沒見識。
“我真是受不了我媽,一天催著我結婚。我才24歲,還沒玩夠,結什麽婚啊?再說,結婚也是需要資本的好麽,他們連車都沒給我買,買婚房的錢也沒攢夠,怎麽結婚啊?我們家吧,也就是在廬城那種小城市算過得去,到了大城市哪裡夠看?就比如你們洛城,哎,洛城比我們那兒的省會城市發達不知道多少倍。我這次出來呢,也算是開眼界啦!”
楊南柯說得興起,將自己的父母貶低得一無是處,好似他們活著都是浪費資源。
侯誠說:“他們是你的父母,為人子,不該這樣說自己的父母。”
楊南柯已經徹底打開話匣子,“我就是瞧不上他們。真的,他們吧,可憐又可恨呐。一輩子待在廬城那種小地方,自己不想離開,還管束著我,不讓我離開,守著一份死工資,不思進取,井底之蛙似的。你知道嗎,其實畢業後我不想回廬城的,我自己能在省會找到工作。還不都是我媽非要我回去,說什麽給我買房子。”
侯誠悶聲開著三輪車。
楊南柯吱吱哇哇說了一大通,覺得有點沒勁,忽然問:“大叔,你有子女嗎?”
侯誠聲音已經發顫,“沒有。”
楊南柯又問:“那你的父母還……健在?”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去世了。”侯誠說。
三輪車上安靜了半分鍾,旋即爆發出一陣笑聲。
楊南柯拍著腿說:“大叔,我很羨慕你啊。你有沒聽說過一句話——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這是我最盼望的人生狀態。”
侯誠握著車把的手已經濕了。
這一刻,殺意在他心中翻滾。
多年來,他一直在慶嶽村過著僧人一般的日子。村民們大多瞧不起他,不與他來往。他也不屑於與他們來往。
他不是真的木訥,只是懶得跟村民們交流。
他隻念過小學,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文盲。父母留給他房子與田地,這已經足夠他過活。農閑時,他看過很多書報,最喜歡揭露社會陰暗面的新聞。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憤怒在他心中日益滋長。
他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該死,比如在公共場合吵鬧的孩童,比如毆打醫生的患者,比如貪汙腐敗的官員,比如吸毒的名人,比如闖紅燈的駕駛員,比如毆打妻子的丈夫,比如背叛丈夫的妻子……
但他只是一個農民,他甚至沒有去看過外面的廣闊天地,根本無法懲戒那些該死的人。
他的一腔怒火,無人可以傾訴。
如果媽媽還在就好了——他時常想——媽媽那麽溫柔,媽媽會傾聽我的每一句話,說不定還會安慰我一下。
不過媽媽是個軟心腸的人,一定不願意我去“獵魔”。
這時候就需要爸爸了。爸爸嫉惡如仇,俠義心腸,也許會站在我這一邊。
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別人口中的“老光棍”,而仍然是那個十多歲的孩子,對父母有著無限的依賴,只要聽他們說上一句話,心情就會變得平靜。
但只有在夢裡,過世的父母才會與他交談。
醒著的時候,他一邊在瓜田裡忙碌,一邊絮絮叨叨——
“為什麽好人不償命呢?”
“為什麽是你們遭遇滑坡,被掩埋在山石下?”
“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憑什麽還好端端地活著?”
“他們難道不該死?”
“這不公平!”
“我要他們死!要那些惡魔通通死光!”
對現實的不滿與對父母的想念無時不刻不在撕扯著他,在最彷徨而無力的時候,他偶然看到了一本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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