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看了他一會兒,輕輕點了個頭。
特警總隊樓下有個不小的院子,後面是操場,旁邊還有室內格鬥館和室內射擊館,都是周平好著的時候常去的地方。
他生理上沒有問題,走路散步不需要人扶著,陸雁舟陪他繞著操場上走了半圈,想起明恕上次在電話裡說的事,試探著道:“師傅,咱們聊聊天行嗎?”
周平點頭,“嗯。”
“你很少給我們說家裡的事。”陸雁舟說:“你想不想見見家人啊?”
聞言,周平腳步一頓,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陸雁舟記得醫生的話——周平將自己“關”起來了,除了藥物和一定程度上的乾預治療,還需要時不時和人聊天。
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來,陸雁舟不想就此打住,“師傅,你給我講講你家裡的情況把。家人的陪伴和安撫,說不定能幫到你。”
周平繼續向前走,步伐卻比剛才更慢。
興許是天氣原因,春天的明媚悄無聲息地洗滌著秋冬的蕭索,人的心門也打開了一道縫。
“我沒有走上我的家人希望我走的路。”周平聲音沙啞,語速很慢。
陸雁舟耐心地聽著,“你家人不希望你當警察?”
周平點頭,“我能讀書,是靠全家人供我,弟弟妹妹,都為我輟學。他們希望我能夠出人頭地,將來……他們就能倚靠我。”
陸雁舟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想了一會兒說:“但他們也不能干涉你的人生。師傅,你是優秀的警察!”
周平沉默了很久,就在陸雁舟以為他不願意再說話時,他又張了下嘴,欲言又止。
陸雁舟趕緊道:“師傅?”
“我沒有給任何人說過,我為什麽要當警察,當特警。”周平歎息,“是因為我的小弟。”
陸雁舟不解,“小弟?”
“當年,冬鄴市特警隊伍擴建,首要目的是為了營救被拐賣的兒童。”周平看著遠處,眼神有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所以我來了,我想找到我那被賣掉的小弟。”
陸雁舟並未參與重案組的後續偵查,對徐椿在周家調查到的情況一無所知,聞言眼中皆是驚訝。
周平說得斷斷續續。
“我以為我能夠找到他,但是十幾年過去了,我救過許多小孩,查到數不清的線索,但是都沒有我的小弟。”
“我父親將他賣掉,是為了讓我讀書,給我補身體。”
“我對不起他。”
陸雁舟靜默許久,“你和家人的隔閡,也是因為被……被賣掉的小弟?”
周平沒有再說話,半揚著臉望著明亮的天空,也許是眼睛被照得發酸,當他低下頭時,抬手擦了擦眼尾。
春雷滾滾,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之後,冬鄴市又迎來了大晴天。
擁擠的火車站,一個穿著黑色夾克,戴著黑色帽子的男人從出站口走出來,站在路邊像是在等什麽人。
不久,一輛車停在他面前,他毫不猶豫地拉開後座門,先將行李扔進去,接著自己也坐了進去。
後視鏡裡,映出他臉上的傷疤。
“我得到一個消息。”梁棹說:“開春之後,周平時常在特警總隊後院散步,有時有隊員陪同,有時只有他一個人。”
周杉說:“誰的消息?”
梁棹冷笑:“我在市局待了那麽些年,不至於一兩個要好的兄弟都沒有吧?”
周杉有些猶豫,“你打算怎麽做?”
“我和周平合作過。”梁棹說:“我找機會進入市局,以敘舊的名義將他帶出來,你在二巷口接應我。”
周杉緊抿著唇。
梁棹又道:“我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不過就算成功了,我也會被通緝,再也無法正大光明地出現。我的退路就靠你了。”
周杉這才道:“你放心吧。錢、退路,這些都是小事。只要讓賀先生高興了,你的一切需求都會被滿足。”
梁棹往後一靠,雙手疊在腹上,“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看似尋常的一天,重案組的氛圍卻有些緊張。
明恕去了趟蕭遇安的辦公室,換上便服,和易飛、方遠航等人先後離開。
周願又點了一杯解壓的草莓桃桃,雙眼直直盯著顯示屏。
那日和陸雁舟聊過之後,周平有了從自我構築的世界中走出來的征兆。
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他離開房間,坐在操場邊一個向陽的位置。
時隔數月,梁棹再一次踏入市局。
他長著一張不討喜的面孔,疤痕令他看上去凶惡,即便是笑起來,也無法令他和氣一點,若是不笑,距離感就更加深重。
前去特警總隊的路上,有過去的同事與他打招呼,他聽到得最多的是——“梁隊回來了?”
他勉強作答,抄了條人少的路,不久,找到坐在陽光下的周平。
“周隊。”
周平轉身,眼中露出一絲錯愕,“梁隊?”
市局西邊有一條沒有名字的街,偏僻,被周圍的人叫做二巷口。
一輛灰色的車停在那裡,周杉坐在不遠處的蒸菜館裡。
街上的人不多,周杉觀察著這些人,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些什麽。
他了解賀煬,他知道賀煬喜歡什麽。這次只要他將事情辦利索了,對賀煬來說就是一樁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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