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修佛幾年還俗的不少,但大多是青壯年,很少有老人出了大半輩子家,忽然還俗回家。
而且據海鏡寺裡其他人說,胡成醫離開時並沒有說自己還俗,理由和另外三人一樣,也是“雲遊”。
怎麽遊都沒有遊,就回了鄉下?
“胡成醫也許知道些什麽。”明恕說:“我去一趟寒暑村。”
方遠航本想跟著去,卻被明恕勒令留在局裡繼續審問方平旭等人。
褚江在海鏡寺裡名喚“悟非”,所以楚信等人也將他叫做“悟非”。
“悟非沒有跟我告別,他跟我又不熟,為什麽專程跟我告別?”楚信笑道:“我還是那句話,碰巧在同一座寺裡出家而已,沒必要把彼此看得太重要。”
方遠航問:“那你怎麽確定悟非是‘雲遊’去了?”
“不然還能去幹嘛?”楚信說:“下去嫖?”
“你就不能正經點?”方遠航都快沒脾氣了,“悟非沒有告訴你,他下山的目的是‘雲遊’?你也沒有看著他離開海鏡寺?”
楚信故意將背部挺直,“沒有,也許他走的時候我在睡覺?”
方遠航問:“那我第一次問你時,他很確定地告訴我,悟非是去‘雲遊’,這說明你腦中早就有了這樣一個認識!”
楚信笑,“小直男又開始分析我這兒了。”
說著,楚信指了指自己的頭。
方遠航終於靜下心來,不再被楚信那些花裡胡哨的話語所影響,“是誰告訴你,悟非去‘雲遊’?”
“你們懷疑這個人?”楚信擺出思考的架勢,可沒人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思考。
幾秒後,他說:“我好像是從悟世那兒聽說的。”
方遠航又問:“那悟鴻(常慶英)和悟患(王路)呢?他們離開海鏡寺時,你在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楚信無所謂道:“我都是聽別人說,他們下山‘雲遊’去了。”
方遠航又問了劉歲、唐遠、方平旭、殷小豐,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他們四人裡,竟是沒有一人親眼看到褚江、常慶英、王路離開,也沒有親耳聽到他們說自己要去“雲遊”,都是從“別人”處得知。
而消息的源頭追溯起來,只能是窺塵大師。
方遠航越想越不對勁。
海鏡寺不大,前院一個門,後院一個門,僧人們日常出入走的都是前門。同在一個寺裡修行,即便關系再差,說一兩句話還是應該的,褚江三人如果真是下山“雲遊”,之前必然得進行一些準備,師兄弟之間禮節性地搭句腔,沒道理隻告訴窺塵大師。而且他們離開時必然從前院經過,三次都沒有被楚信等人看到?
難道他們避著所有人,夜裡離開?
可為什麽要這麽做?
下山“雲遊”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麽理由趕在夜裡或是從後院的小門下山?
只有窺塵知道,而窺塵現在也失蹤了。
方遠航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立馬給明恕打電話。
冬鄴市,寒暑村。
不同的鄉村有不同的風貌。因為查案的關系,明恕去過數不清的鄉村,寒暑村是其中建設得最好的之一,家家戶戶都是小洋房,村裡不見煙囪,也沒有許多村莊處處彌漫的煤炭味,每家都通了天然氣,家電一應俱全。
往前推個七八年,寒暑村還不是這個樣子。後來遭了一次洪水泥石流之災,整個村的土屋全廢了,政府下令重新規劃,將寒暑村打造成了一個小型旅遊村落。
現在村裡百分之九十的村民都經營著農家樂,還俗僧人胡成醫是為數不多的例外。他獨自一人住在村裡分配的房子裡,在自家院子裡種了些菜,過著近似與世隔絕的生活。
明恕說明來意,胡成醫緩緩歎了一口氣。
“你當年為什麽還俗?”明恕說:“我聽海鏡寺的僧人說,你離開之前,說自己要去‘雲遊’?”
“我是這麽說。”胡成醫道:“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明恕問:“那你離開海鏡寺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良久,胡成醫看著天邊的雲彩,說:“我覺得住持像變了一個人。”
第102章 為善(22)
胡成醫今年65歲,是土生土長的寒暑村人,家中世代務農,原本人丁興旺,到了他父親那一輩,叔伯卻挨個早亡,沒有留下子嗣,他父親也只有他一個孩子。
年輕時,鄉村裡的日子不好過,胡成醫不想當農民,執意要出去闖蕩。可那年頭,城裡與農村也沒多少分別,都苦,都難熬。胡成醫背井離鄉,四處漂泊,當過船工,做過纖夫,與家中音訊斷絕,十幾載混下來,錢沒賺著幾個,卻把身體給耗垮了,一次受傷沒得到及時治療,成了個跛子。
胡成醫眼見自己年紀不小,這才打算回家鄉討個婆娘生孩子,結果一回家,才得知父母已經去世,留給他貧瘠的地和破舊的房子。他大感不孝,給父母守了三年的孝,結婚的心思沒了,打拚的心思更是沒了,索性再次離開家鄉,去首泉鎮的海鏡寺裡出家當和尚。
海鏡寺裡僧人不多,常駐的只有一個叫做窺塵的住持,還有幾個油盡燈枯的老和尚。
胡成醫當時才33歲,是所有僧人裡最年輕的一個,得了個僧名叫悟清,每天除了和住持以及老和尚們打坐念經,就是在前院後院做灑掃。餐食也是胡成醫負責,不過這項工作並不複雜,老和尚們吃得很少,一碗清粥,一碟青菜就作數。窺塵隻比胡成醫大幾歲,雖是壯年,但興許是為僧多年,進食也比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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