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餓。”
她哭太凶了,嗓子微沙,委委屈屈的。
“等下帶你去吃早餐。”
夏蓁順她睡得亂糟糟的頭髮。
“把頭髮扎起來?”夏蓁猶豫,“會扎頭髮嗎?”
“不會。”少女歪頭,“柳婆婆給我扎,扎得很好看。”
“柳婆婆?”夏蓁一怔。
不是孤兒嗎……
“對啊,我帶你去見她們。”少女拉她的手指,難得有那麽鮮活的表情,“走啦。”
說走她真的就要下床,少女行事沒有邏輯,更不懂人的規矩,夏蓁把她拉住。
“出院了再去。”
少女不說話,看著她。
“不騙你。”夏蓁抱抱她,“你等我,我去拿梳子。”
她發現了,只要她對少女表示親近,少女會很開心,至少沒再咬著唇看她。
梳齒穿過發絲,夏蓁小心地給少女打理頭髮,“那你以前都和婆婆住嗎?婆婆叫你什麽?”
“我們住在老屋子裡。”
“她們叫我阿妹。”
“阿妹?”
夏蓁重複,心情微妙。
少女扭頭看她,“你很開心。”
“我……”
夏蓁被舔了一下,她眨眨眼睛,有些懵。
少女坐回去,笑著晃了晃肩,她打量鏡子中的自己和夏蓁。
“你想叫我什麽?”
其實她沒說對,她應該是有名字的,只是記不太清楚了。
再後來,有人叫她小妹,喊她閨女、丫頭……就是沒有個正正經經的名字,沒有人給她取名字。
名字,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弄丟了。
“你想我叫你什麽?”
“不知道。”少女被她問住,“你想給我取名字嗎?”
夏蓁愣神,準備挽起她的長發,“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少女扭頭,夏蓁手中的發絲散下來。她攥緊梳子,遲遲未動。
因為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象征身份、家庭關系、旁人的期許,甚至是個人喜惡、經歷……它被賦予了太多的意義。
少女是人,不是阿貓阿狗,更不是什麽物件。
夏蓁家的傳統,誰取名字誰負責。所以她不能把這個要求當成一句玩笑話,隨便答應下來,這樣太輕浮了。
“你可以自己取名字。”夏蓁沒辦法解釋這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
“我不會。”少女搖頭。
她去打零工,別人一開口就問她叫什麽?
她說,自己沒有名字。
這樣說完,對方會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目光打量她,然後留下她乾活。
很多店老板養了寵物,有叫多多、小黃的,有叫叮當、大米的。店老板一喊名字,那些小東西就會跑向自己的主人。
周圍人也一樣,每個人都有名字,一喊就知道是誰。
只有她沒有,沒有名字獨屬於她。
別人對她的每一個稱呼,都可以用在其他女孩身上。
“你們都有名字,小狗有名字,小貓有名字。”
她拉扯夏蓁的衣角,“夏蓁,你也有名字。”
忽然,她臉色微變,指尖觸碰夏蓁下拉的眼角,動作遲疑又困惑。
夏蓁眼睛紅了。
她抓住少女的手,小聲抽氣。
你到底是怎麽生活到現在的啊?
夏蓁磨動牙齒,想要說點什麽,又說不了什麽。困獸猶鬥的無力感撕扯她,她被少女一起困在了名為“過去”的囚牢裡。
她按著少女轉回去。
“我給你取個名字。”
你出院之後,我們還會再見嗎?
“我想一下。”
你會想起我嗎?
“沈綰。”
她梳起沈綰的頭髮,挑出一部分,簡單分成幾縷,纏繞成結,最後用發帶固定。
“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夏蓁站在後邊,看著鏡中的兩道身影。
“沈綰,”她咬字生澀,開心地抬下臉,“喜歡。”
夏蓁笑了,她翻開桌上的書包,拿出本子和圓珠筆。
“沈綰。”
她在紙上寫下兩個字。
“這是你的名字。”
沈綰睜大眼,小心地碰下黑漆漆的兩個字,好像發現一件了不起的事。
夏蓁心臟下沉,她又寫了兩個字。
“夏蓁。”
兩個名字挨在一起。
“這是我的名字。”
她撕下半頁紙,放進沈綰手裡。然後握住沈綰脆弱的手腕,半跪在地上,一字一句。
“以後你有名字了。”
“別人問你,你的名字怎麽寫,你就把這個給他們看。”
夏蓁頓了頓,突然抱住她。
“沈綰,記住我的名字。”
記住我。
夏簷聲和醫院打過招呼,夏蓁順利地帶沈綰出去吃早餐,還陪她曬了一會兒太陽。
回病房時,夏簷聲正在裡面等沈綰。夏蓁自覺地留在外邊,沒有跟進去。
“昨晚睡得好嗎?”夏簷聲問。
沈綰點下頭。
她不喜歡說話,夏簷聲也不逼她,觀察她的表情,“你今天很開心?”
沈綰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看向站在窗外的夏蓁。女生與她對望,指尖戳戳玻璃窗。
沈綰抿唇笑了,乖的像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