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宜寧下意識腳步一停。
徐乾見他停下,跟著停下:“宜寧兄,怎麽了?”
錢宜寧回過頭一笑,火把之下,笑意爽利:“沒什麽,想起我阿姐了。”
他阿姐小時候就愛摘花往頭上戴。
上頭集合的號角響起,兩人不再停留,三步並作兩步地回到了隊列之中。
紀明皓在當前站著,讓大家報數。
三千紀家軍來來回回報了好幾遍,可最終報的數都是——兩千九百五十三。
少了四十七人。
這六個時辰,三千紀家軍營救災民一萬零七十三人,但回來的,只有兩千九百五十三。
清河郡差不多七萬人口,如今已脫困四萬人。
身體康健,能走得動路的,已在太子和清河郡縣令的逐一安排下,前往最近的州郡暫時安置。
無法挪動的,在各地駐扎地養傷。
而下方,大概還有三萬人。
越到後頭,營救只會更艱難。
現在被救的,都是還能動能喊的,可剩下的,有可能暈倒在屋頂縫隙之間,不省人事。
更有絕大多數,已沒了生息。
可就算是死屍,也要一一找到,打撈上來。
否則屍體腐爛,引發瘟疫,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這滔滔江水,下遊還有無數州郡呐。
紀明皓沉聲道:“大家四處查看,沒來的人,宜寧你負責……”
紀明皓頓了下。
“登記在冊。”
*
天亮了。
這是紀雲汐一行人到清河郡的第三日,紀家軍到的第二日。
所有人都在忙碌。
太子眼下已起了一大片烏黑,他和縣令忙著安置救上來的災民。
他也沒再隱藏身份,還好太子令牌尚在,他親自給附近的各州郡寫信,一來要他們暫時安置這些遷徙過去的災民,一來讓他們調派更多的糧草物資過來。
太子這幾日,說話說得嗓子冒煙,都不愛說話了。
連吳惟安也在機械地撈活人,撈死屍。
時至今日,吳惟安心下照舊無太多憐憫,但他從向水中的百姓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也沒再停止過伸手。
上午,一片風平浪靜。
大家時刻防備著,但沒再遇到任何一起忽而暴起的暗殺。
可這反而令大家更為警惕,空中彌漫著一股久久不散的凝重。
中午時分,眾人各自分批上去用膳。
用完膳食又迅速下來。
趁著吃飯的點,每人休息了大概一盞茶的時日。
可不休息還好,一休息再動,反而覺得渾身疲軟,都不太能使得上勁。
殘垣斷壁間坐著一位老嫗。
吳惟安腳尖在水面輕點,飛掠到老嫗近前。
他微垂眼眸,不動聲色地作勢朝老嫗伸手。
異變便發生在瞬間!
在吳惟安四周,六人提劍從水面竄出,直直指向正中間的吳惟安。
不止如此,不遠處還有數枚箭矢朝他而來。
吳惟安拔劍,揮開第一輪箭矢,而後與飛掠而來的六人對上。
哪怕吳惟安武功高強,可有六名身手不賴的劍客圍著他,還有箭術精準之人躲在暗處時不時射上一箭,他一時之間也分身乏術。
而且吳惟安敏銳感覺到,那坐著的老嫗忽而張開雙手撲來。
他眉色一凝!不曾想到,連這老嫗也是皇帝的人。
畢竟他剛剛探查過,這老嫗氣息微弱,不是習武之人。
吳惟安一時之間被牽製住,眸色一冷,體內真氣就要破體而出。
那老嫗卻一把抱住了六名劍客中一人的腿。
劍客被抱住,反應也快,手腕靈活一動,劍尖直指老嫗佝僂的背而去。
吳惟安迅速抓住這一瞬間,直接摧毀六人組成的劍陣。
暗中之人見此處已沒了希望,飛快潛入水中,消失了。
吳惟安取了六名劍客性命,沒去追射箭之人。
洪水滔滔,四處有不少尋常百姓。
這些劍客又擅於隱匿身影,很難追到。
他回了那處殘垣斷壁,劍尖輕巧一挑,將老嫗翻了個身。
那一劍直接刺穿了老嫗的胸口,人老珠黃,傷口的血都沒流多少便乾涸了。
她眼睛還睜著,保持著死前的神色。
吳惟安看了一眼,將老嫗一提,放到了專門用來放死屍的船上,沒停留便匆匆走了。
死屍船上的船夫朝老嫗看了眼。
老嫗嘴邊還帶著抹淡笑。
那雙渾濁的眼裡,不見哀傷,不見恐懼,只有平和。
是人上了年紀,面對生死的平和。
死,總是要到來的日子。
這老嫗看著已有八九十歲,是高壽了,大概早就做好了面臨死亡的準備。
她眼角眼紋很深,大概生前很愛笑。
連死前的面容,也是如此慈祥。
船夫放下船槳,走過去,彎下腰,伸手,將老嫗的眼輕輕闔上。
-
就在吳惟安面臨六人圍攻之時,紀明焱迎來了十人圍攻。
暗處的人通過這幾日的觀察,也看出了紀明焱是所有人中身手最弱的。
畢竟他擅毒,而洪水之中,他用不了毒。
吳惟安、紀明皓、紀明雙、圓管事、雪竹、晚香等人都悉數被破水而出的劍客牽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