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頓覺尷尬,僵著脖子訕笑一聲,偷摸伸出纖長的指尖把拍在桌案上的栗子撿了回來,握住食箸四下打量菜色,語氣裡滿是討好:
“母親您吃菜,今日禦廚燒菜的手藝不錯,女兒要多用些,餓了半日身子乏累的很。”
齊太后悠然起身離席:“你慢慢吃。底細抖摟乾淨,又捏了馬腳在手的人,最是好用。把你的玲瓏心思花在朝事上,別給你親娘用。累了,吾先去歇一會兒。”
文昭吃癟,無奈抿了抿嘴,複又擱下了裝模做樣握著的食箸,起身吩咐槐夏:“把雲葳叫來,帶回宣和殿去,著人傳膳。”
她忍不住腹誹,齊太后這個老母親當真是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地激將,讓她帶著雲葳回宮去用晚膳。
若說齊太后對雲葳沒有愛憐之意,文昭才不信。
只是她實在不知,雲葳幾時這般討喜了。
槐夏推門入佛堂的時候,雲葳正蔫巴巴悶頭研著墨塊,暗自叫苦不迭。
雲葳揣測,文昭把她扣留此處,約莫就是為了阻隔她捕獲外間的風聲,讓她一無所知,好能自亂陣腳,驚慌熬不住定會不打自招。
至於抄經,純粹是存心磋磨。
“雲侯,回去了。”
槐夏望著那哀怨的背影抿唇淺笑,話音柔和:“陛下著人在宣和殿備了晚膳,您快著些吧。”
第60章 撩撥
月朗星稀, 春風入懷。
文昭先一步回了宣和殿,孤身繞去大殿北側的牆角下,那兒有顆滿樹芬芳勝雪的玉蘭,傲然凌月, 獨對晚庭柔。
她斂了冗長的裙擺, 淡然地支起小臂, 斜倚雕欄北望。
如此, 她便可輕而易舉地瞧見自坤寧殿歸來的雲葳,順著黃昏回廊走近時, 一路上究竟會頂著怎樣變幻莫測的表情。
跟隨槐夏快步走於回廊下的雲葳, 對牆角幽深處的視線毫無覺察,臉上滿是意欲迎敵的拘謹,垂落於地的視線虛離沉靜, 讓人一看便知, 她正聚精會神的盤算著事情。
文昭的一雙晶眸似倦非倦, 覷眼遙遙觀瞧著戰戰兢兢,連腳步都透著虛浮的姑娘,腦海裡的思緒翻湧不休。
如何安置、如何對待雲葳, 令她分外糾結。
二八年華的少女,門第乾系相府與軍侯,自身竟還背負了諸多隱晦,換做尋常帝王考量,巴不得將其廢作庶人,趕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回憶裡閃過多年前初見的畫面, 文昭幡然醒悟,她本以為自己最初強留雲葳在側, 只是出於謀算的考量。
可今時回想,那年決定自余杭帶她走時,只是心中欣賞後生的好感作祟,並非起始於存心利用。
這些年,她不過是在借利用雲葳牽製朝堂的說辭自我麻痹,以期逃避真實的心境,將禁忌情愫與跳脫行徑的罪惡感壓於心底罷了。
秋寧繞著大殿四下尋覓良久,終於在陰暗的角落裡尋見了沉溺於自身思緒的文昭。
“陛下,晚膳備好了。”
秋寧話音輕柔,似東風漫過耳畔。
“朕忽而想起,你與朕同齡。”
文昭緩緩起身,視線挪去了滿樹瓣羽間,迎著一絲灑落的輕柔月影,她溫聲笑問:“有過心儀的人麽?朕不該自私留你在側,耽擱了你。”
一席話過耳,令秋寧深感意外,她倏地羞紅了臉,別過腦袋搪塞:
“婢子沒想過這些事,自幼與您在一處,這輩子只求您不趕,留在您身邊守著您便足矣。”
文昭抿著嘴角嫣然一笑,抬手撫過她的肩頭,一言未發轉了身子,自後門入了大殿。
雲葳正誠惶誠恐的凝視著殿內地磚的縫隙與燭火的倒影,生怕文昭這鬼影突兀的竄出來磋磨她。
文昭立在廊柱後端詳雲葳半晌,余光瞥了眼桌上的吃食,招手示意羅喜近前,與人附耳低語:
“備些清甜的湯羹糕餅和水果來。”
內侍監羅喜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陛下不喜甜食,膳房送給文昭的點心大都是單獨製作的。
今日文昭竟主動要了甜食,好生奇怪。
不多時,一行侍從端了各色果盤點心入內,桌案上碗碟交錯,吃食花樣繁多,擺了個滿滿當當。
立在殿內候了半晌,文昭卻不知去向,雲葳心底發毛。
她余光偷摸四下掃視了一圈,躡手躡腳的,意圖退去殿外。
“又犯病了?”
文昭氣定神閑,幽幽自廊柱旁的垂簾後踱步出來,清冷的話音響起的刹那,驚得雲葳身形一顫,定在原地不敢動了。
“臣參…”
“朕的威脅恐嚇你全然不放在心上,現下卻裝得謹小慎微,累麽?”
文昭凝眸望著她幾欲俯身行禮的怯懦模樣,索性打斷了她的話音:“過來入座。”
雲葳心間一顫,她自問偽裝多年,演技可謂天衣無縫,不知是何處出了紕漏,竟被文昭一語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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