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強撐著頂過了晨起的朝議,雲葳在長公主府留了一日一夜,待文婉狀態安穩,才回了侯府。
文昭對外宣布的,乃是太妃耶律容安積年頑疾纏身,中秋夜暴斃,文婉純孝,哀痛至深,一病不起,留長主府安養。
半個月內,文昭再未出宮去尋文婉,反倒是雲葳隔三岔五的往長主府跑一趟,陪著心緒脆弱的人說說話。
時近九月,吳桐立在長主府外,不解地問著斂芳:“姑姑,您說這雲侯性子冷漠,怎會對長公主這麽在意呢?”
“慎言。”斂芳輕斥了一聲:“雖在宮外,雲侯也不是我們這些做宮人的可以議論的。”
“哦。”吳桐吐了吐舌頭:“聽家姐說,她明日就複職了。她每日呆在家,我連大氣兒都不敢喘,害怕得緊。以前在太后身邊隨侍,都沒有如今這麽膽戰心驚呢。”
“怨氣不小?”
斂芳斜睨了她一眼:“明日放你半日假,去宮裡尋你娘歇歇?傍晚回雲侯府上即可。”
“好呀,謝謝姑姑。”吳桐歡快地踮著腳尖:“不是怨氣,我覺得雲侯不喜歡我,是真的怕她。”
“做本分就是,無需思量太多。”斂芳隻當吳桐孩子心性,隨口提點了一句。
話音方落,雲葳目不斜視地自長主府出來,徑直上了馬車。
翌日,她下定決心,應了文昭的征召,放棄了為雲家與寧爍守孝,毅然歸朝。
大清早的,秋陽明媚,湛藍的天際高遠。
文昭立在回廊下,瞧見雲葳褪下素衣,複又一身紫錦圓袍,意氣風發地邁上宣和殿的石階,她的眼底涔了十成十的欣慰。
“雲侯很給朕面子,朕心甚慰。”文昭淡笑著與人寒暄。
“臣參見陛下,陛下聖躬萬安。”雲葳乖覺俯身,行了個大禮。
“安,雲卿快請起。”
文昭親自近前將人扶起,雲葳起身的刹那,文昭貼著她的耳畔飛速揶揄:“演技漸長。”
雲葳悄然丟了文昭一記白眼,悶頭咬牙擠了句:“謝陛下”。
“隨朕來。”文昭邁步直奔書閣,待到隨侍合攏了殿門,她坐於禦案後,翻找出一份名錄,遞給雲葳,正色道:
“這些人是朕昔日查實的,與雲崧過從甚密的官員。朕已命殿前司著手清理,空出的官位要派人補上。門下侍郎,敢不敢做?”
“陛下何意?”雲葳看著密密麻麻的名錄和罪證,頓覺毛骨悚然。文昭的話,她也未解其意。
“你說朕何意?這官位,你接是不接?”文昭有些沒好氣,先前聊得好好的,雲葳這會兒又給她裝傻。
“臣…不敢接。”
雲葳實話實說,她一直在文昭身邊,做個郎中尚可,門下侍郎太顯眼,職責太重,況且她還有念音閣要管,心力會捉襟見肘的。
“不敢?”文昭不屑地訕笑一聲,抱臂觀瞧著雲葳,試圖嚇唬:“若不接,就把你外放寧州做刺史。”
雲葳抿了抿嘴,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陛下抬舉臣了。要麽臣去寧州試試?”
“唰…”
一把毛筆劈頭蓋臉地朝著雲葳呼了過來,嚇得小人兒閃身便躲。
“撿回來。”文昭冷聲吩咐,鳳眸半覷,審視著雲葳,威脅道:“你剛複職,此事不會操之過急。給你一個月思量,門下省還是寧州,你給朕掂量清楚。”
“是。”雲葳暗罵文昭趕鴨子上架,悶頭一根一根把毛筆插回了筆架。
舒瀾意方一入內,瞧見雲葳的刹那,鳳眸中藏了三分意外。
她轉眸瞄了眼文昭,隻覺這人幽沉的面色上,頂了兩枚透著危險的彎刀。
文昭見舒瀾意過來,索性轉了視線:“瀾意,把今日要議事的條陳給朕拿來。昨日不是說有好些文書要你宣發?都交給雲葳,讓她去做,你伺候筆墨。”
“是。”舒瀾意篤信,雲葳剛來就和文昭鬧了別扭。
素來沉穩,波瀾不驚的文昭,卻會為了雲葳幾次三番地失態,舒瀾意暗中揣測,這二人有問題。
雲葳有怨不敢言,隻好吃癟地抱著一遝子文書往前省去。
二人如此僵持了半個月,一個氣定神閑地等著人就范,一個裝傻充愣的拖延時間,誰都沒再提這事兒,也不失為一種擰巴的默契。
九月下旬,一秋雨卷落葉的黃昏時分,雲葳正欲放班,內侍監羅喜滿面驚惶地闖進了大殿,對著文昭通稟:
“陛下,不好了!大長公主在雲侯府上撞見了不該見的東西,將府中上下都鎖拿下獄了,這會兒人正往您這來呢,杜將軍要攔不住了。”
文昭眉心蹙起,詫異地轉眸望了一眼同樣滿目費解的雲葳,疑惑追問:“話說清楚,姑母怎去了雲侯府上?撞見了什麽?”
“老奴,老奴不敢說。”羅喜俯伏在地,聲音都在發顫。
雲葳的心中忽而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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