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葳的指尖扣進了掌心,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來。那晚的情緒過於複雜,她至今也分辨不清。
“退下吧。”文昭未等來回應,無力又落寞地擺了擺手:“這幾日不必當值了。”
“陛下呢?”雲葳抬起垂了半晌的沉重頭顱,轉眸緊盯文昭的背影,問出了連日來的困惑:
“那夜您為何沒回寢殿?您把臣當什麽?發泄耍弄的玩物嗎?三年前,您為何丟了所有臣碰過的床品?您的示好,是在強忍著對臣的厭惡,礙於臣有絲毫利用的價值,與臣逢場作戲嗎?”
文昭背在身後的一雙手悄然攥成了拳,雲葳一連串的問題令她頗覺意外,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大殿內靜得出奇,雲葳等了須臾,見一貫舌燦蓮花,甚至是咄咄逼人的文昭默然無言,她心頭一緊,難掩失落的低語:
“臣僭越了,臣告退。”
神傷怯弱的話音刺痛了文昭酒後敏感的神經,她錯愕,回身望去的視線亦透著未曾回過神來的怔愣——
雲葳已然自地上爬起,頭也不回的決然攀上了把手,正欲奪門而逃。
“小芷!”
急切地呼喚脫口而出,文昭與雲葳皆是一愣。
一個在怔愣自己下意識不受控的話音,一個在詫異文昭突兀的輕喚是為哪般。
“今夜留在這兒別走,朕心情低落壓抑,你陪著朕可好?”
第67章 雨夜
春雨淅瀝, 落紅遍染清池。
寂靜的廊道下,槐夏與秋寧附耳攀談:“陛下煩悶至此,竟還有閑心把雲侯拉來寢殿寒暄,當真新鮮。”
秋寧嘴角抽搐了須臾, 腦海裡乍現自掖庭獄出來那晚, 文昭與雲葳二人過於親昵的動作來。
槐夏推了下她的手肘:“嘿, 與你說話呢, 想什麽呢?”
“有人給陛下解心寬,你我也省心, 多好的事兒。”秋寧心不在焉的敷衍。
槐夏向她投去了滿目狐疑的審視眸光, 陰陽怪調的調侃:“秋總領當真如此想?”
“路槐夏,路司言,您是否過於清閑了?”
秋寧咬牙切齒地回應了她的陰陽怪調:“若閑來無趣, 我明日與陛下說道一二, 把我手裡差事分你一半兒。”
槐夏身子激靈一下, 搓了搓臂彎:“免了,落雨有些冷。你守著,我加件衣裳去。”
秋寧聽著簌簌雨聲, 深感百無聊賴,側身半倚闌乾,虛離的眸子掃視著大殿內悅動的燭火光暈。
雲葳在門後踟躕良久,垂眸看著腳下被火苗拉長的飄忽倒影,腦海中一團亂麻。
“臣回去給您取藥膏,昨日做好了,沒敢送。”雲葳沉吟良久, 才扯出一個逃離大殿的說辭。
“朕現在亟需的不是外用的傷藥,你該清楚的。”文昭立在床邊沒有動, 語氣輕飄飄的。
雲葳緊了緊小拳頭,終究鬥不過心底的渴慕,硬著頭皮回轉身子,立在了離文昭數米遠的屏風外。
“今夜閑來無事,我就等著看,這不出五步的距離,你要用多久,才舍得邁步走近我。”文昭在床榻的邊緣落座,眸光虛虛地落在了身前,好似在凝視地磚,又好似只是放空。
雲葳意外,文昭竟改了自稱,這約莫是文昭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全部的身份羈絆,淡然做此稱。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交錯糾纏,她有些分不清了。
文昭待她,可能與她對文昭的感情一樣,真假混淆,自己也拎不出頭緒來。
文昭此刻也是心神不寧,若雲葳全然是被迫應付,又豈會把陳年舊事掛嘴邊,大著膽子質問她?
可雲葳的心如磐石,時常虛離淡漠,好似頗難與人親近,遑論敞開心扉了。
五步的距離不過咫尺,咫尺卻又何嘗不是天涯?相識三載,彼此的猜忌提防,動輒不合時宜冒出來的君臣懸殊地位的規矩考量,便是咫尺天涯的例證。
“臣也等一個答案,等一個真心接納臣的人,接納臣皮囊下的全部,虛偽,做作,任性,不安,執拗,疏冷,自卑,怯懦…”
“夠了!”
文昭憤然起身,將雲葳的話音打斷:“朕從未見過哪個人,詆毀自己頭頭是道,喋喋不休!”
“可臣便是如此,臣與您雲泥之別。”
雲葳垂首盯著翹起的鞋尖,一雙手的指尖寫滿不安,用力捏來捏去:“年齡,閱歷,出身,感情…臣與您的差別太過分明,此生都望塵莫及。臣看您,好似人望月,美好卻虛幻,不是嗎?”
她悵然輕歎,話音似濯濯清溪:“清暉照萬人,臣只是得沐月華的萬千之一。事實是可望不可及,可心裡卻起了荒誕的貪戀,妄圖將一輪冰魄據為己有,是臣肖想太多,是臣錯了。”
“口氣不小。”文昭輕嗤一聲,緩步走近了雲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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