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覺得現在忙於學習和忙於周旋在簡家人身邊的葉池能一次性拿出那麽多錢幫他。
若是對方認回親生父母,那還有些可能。
可葉池又不願意。
葉池不願意,他就不能用道德綁架的方式來讓他去認親,那樣算什麽真朋友?
可鍾恆腦子裡的另一個念頭又一直在引導著他,告訴他其實認親之後最大的受益者是葉池自己。
那麽好的資源,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得到,為什麽要放棄?
誰會嫌錢多呢?
葉池現在是少年意氣,是戀愛腦上頭,是一時糊塗,等過幾年,說不定還會感謝這時候的他能說真話。
這個念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將鍾恆的整個腦海都給覆蓋。
他想,自己是為葉池好的,是真心為好朋友的長遠未來考慮的,不是害他。
至於簡知魚,他看得出他們倆的關系根本就還是止步於朋友的階段。
或許這個假少爺根本就看不上葉池,更別提喜歡了。
再說,兩個男人玩玩就算了,莫非還真能在一起嗎?
簡家能同意才有鬼了!
及早斬斷關系,對誰都好。
鍾恆打著傘,拿著手機,在樟城的路上走走停停,驀地看見一塊醒目的地標,一抬頭,發現自己走到了簡家在樟城的公司外面。
手機震動一下,簡知魚回了他信息:【你說。】
鍾恆頓住腳步,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字:【我發位置給你,你出來談。】
他的心跳得很快,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那邊卻遲遲沒有發信息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到回復:【我現在不方便出門,你就在電話裡說吧。】
鍾恆看著這行字,冷不伶仃嗤笑出聲。
他的心裡突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滿足感和安心,以及一種‘早已預料到’的認知膨脹——你看吧。我就說吧。
這個人看不上葉池。
剛才還出來一起吃飯,現在就突然不方便出門了。
這根本就是在敷衍他,根本就是對這件事毫無興趣,不在乎葉池突然來他家的理由。
這種看待另一個人的態度,說明兩人的關系連普通朋友都夠嗆。
戀人?那大概是葉池在自作多情。
鍾恆自覺看透了簡知魚這個人,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幾次,一咬牙,撥通了電話。
另一邊的簡知魚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手機,窗外是紛飛的雪花,困住他出去的路徑。
他根本不用想,今天已經出去過一次了,母親是絕對不可能再讓他出去的,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大雪天氣裡。
或許在去海港城之前,他都不會再有出門的機會。
他心情鬱鬱,手指摸到抽屜,想要拿一顆糖出來吃,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了。
他很快接起,那邊傳來鍾恆的聲音。
對面似乎是站在空曠的地方,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裡很飄忽,也幾乎讓他自己的神思也飄忽了:
“簡知魚,你知不知道,其實葉池才是簡家的孩子,是你偷了他的身份。”
第38章
一聲厚重的悶響召回了他怔愣的思緒。
簡知魚回神,發現桌上的水杯被他不小心碰到,摔在了木地板上,清水很快將地毯浸濕。
白色的杯子裂了條縫,跟他此刻的臉一樣,慘白又失措。
“你在說什麽瘋話?”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語氣冷得如屋外的皚皚大雪。
“我說,你不是不知道葉池來樟城、來簡家的原因嗎?我這就告訴你。”
心臟從未跳得這麽劇烈過,前所未有的疼痛像潮水一般席卷而來,讓他難以自控地扶住書桌的一角,勉強支撐著自己不歪倒下去。
電話那頭,鍾恆的話音一刻也未停:
“因為他現在的爸媽告訴他,他的親生父母是樟城簡家當家的那兩位,葉池是在出生時,就被他現在的爸媽掉包的。”
“而你……”
簡知魚的耳邊響起嗡鳴聲,頭暈目眩,喉間甚至嘗到了一絲腥甜的味道,是血。
他雖然有先心,但以前並沒有吐過血,付醫生曾告訴過他,發現自己有吐血的跡象時,情況已經十分危險了,要立刻送醫院。
但他現在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匯集到了那個小小的手機上,恍惚失神。
他知道自己應該馬上掛掉電話,不去聽那些對他產生巨大影響的言語論調。
但他控制不住。
他的前十七年已經活在一種真空的、與世隔絕的、精神折磨似的環境裡了,他不想再不明不白稀裡糊塗地活下去。
可是真相太殘酷,猶如惡魔的低語:
“你是那對姓葉的小偷夫婦的兒子,他們因為沒錢給你治病,把屬於葉池的家偷給了你,讓你鳩佔鵲巢。”
“葉池是來要回屬於他的東西。”
“你能不能還給他?”什麽意思?
簡知魚感覺此刻的自己就仿佛被塑料袋蒙著腦袋,然後有人用針管慢慢地抽走了塑料袋裡的空氣。
他能聽清楚電話裡的每一個字,卻發現自己難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張著嘴巴大口呼吸,周身的氧氣還是越來越稀薄,仿佛擱淺了的魚。
他勉強開口:“我不信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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