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牧塵抬眸:“你不給我解開,怎麽喝?”
他的雙手還背在身後,粗糲的麻繩在腕部纏繞好幾圈,已經磨破皮,也不怎麽疼,判斷不出來現在時間過了多久,只能從喉嚨的刺痛判斷出,最少也過去了一天一夜。
老於眯著眼睛看著他,隨即掏出把小刀,手法嫻熟地為其解開繩索。
對方手掌寬厚,關節粗大,虎口有繭。
手腕得以自由,卻由於長時間的捆綁而僵硬麻木,顧牧塵輕輕活動了好一會兒,才能勉強恢復一點兒的力氣,修長的手指握住玻璃杯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受控的發抖。
“放心,”他沒給旁邊人一個眼神,“我不會利用這玩意傷自己,來威脅你們的。”
老於搓著手:“後生仔,這才聰明嘛。”
“但我很好奇,”清涼的液體緩解了嗓子的痛楚,顧牧塵一口氣喝完了水,“你們打算怎麽處理我,偽造成意外,交通事故嗎?”
“晝夜溫差這樣大,是在山裡吧……不會是想直接給我弄成失蹤?”
哪怕昏迷許久,再次醒來時也沒什麽焦躁和畏懼,除了嗓子沙啞,腳上還綁著繩索外,他看起來就像是剛放下文件夾,要準備去開一場清晨的例會。
“我也算您看著長大的吧……司徒伯伯,您說呢?”
玻璃杯重新放回桌子上,很輕微的一聲響,顧牧塵伸手去解腳上的繩,嘗試幾次後還是放棄,抬頭看向後門後面那個沉默的身影。
“既然綁了我來威脅葉舟,說明還是想尋求解決辦法的,”顧牧塵微笑道,“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坐下,好好談談呢。”
司徒仲文身上的襯衫滿是褶皺,不知是不是摔了跤,胸口還沾了幾根枯黃的雜草,那種遊刃有余的優雅微笑沒了,耷拉的嘴角和猩紅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蒼老不少。
當然,顧牧塵沒說出口的是最後一種可能性。
就是這人準備魚死網破,拉著所有人一同下水。
“我對不起那孩子的媽媽,”司徒仲文突然開口,“她很好,也沒做錯什麽,可惜的就是多管閑事,和你一樣。”
老於悄悄走到外面,隨手關上了門。
司徒仲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長地歎口氣:“你見過他媽媽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顧牧塵不動聲色地轉動自己的手腕。
“尤其是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司徒仲文呢喃道,“我那麽多的女人,只有對她,是真的付出了真心,可惜我做錯了事,下輩子再慢慢償還她吧。”
他說著居然哽咽起來,甚至用手去擦拭眼角的淚。
分辨不出真情和假意,只能看到聽到那依然磁性的聲音,夢囈般地自語。
在說自己很後悔。
後悔太過貪心,年輕的時候沒有責任感不懂得珍惜,隻覺得自己生來風流,不好好在人間放肆一趟,哪兒對得起這般的樣貌身家,結果現在出了事,那親昵地圍著自己打轉的兒女都消失不見,唯恐避之不及,所有做出的罪孽多米諾骨牌一般倒下,要把他推向深淵。
“小塵啊,”司徒仲文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伯伯,是個要面子的人。”
“你也知道,現在幾乎已經脫不開身了……我糊塗啊,還想著能全身而退,想著把葉舟手上的證據毀掉,再好好打點下,總能過去的。人嘛,總是起起落落的……可誰知道那小子是不給我一點機會,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顧牧塵揚起嘴角,終於開口:“不,瞧您說得,這一切和他還真沒什麽關系。”
是咎由自取呢。
司徒仲文頓了頓,還是繼續道:“原本我以為用你來逼他,最起碼能再讓我緩個幾天,誰知道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是擺了我一道。”
夢囈般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司徒仲文顫抖著伸出手:“說是把資料交給我,他居然弄了定位的自動發送……我也不知道那玩意叫什麽,總之我栽了,以為銷毀原件,卻把目前的位置信息,全部發給了警方,沒錯,警方馬上就會過來了。”
顧牧塵心裡一沉,擰著眉看向前方。
“你知道伯伯是要面子的。”
他又重複了一遍,眼底滿是血絲:“伯伯……接受不了被狗一樣地捉走,然後進監獄的。”
“既然如此,”司徒仲文輕笑了一聲,仿佛自己還如過去一般優雅,高高在上,“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就在爆裂聲和著火焰一起出現的刹那,顧牧塵砸碎玻璃杯,又在瞬間撿起碎片割向自己腳腕上的麻繩,司徒仲文慢悠悠地站起來,隨手拎起那個農家的小木凳,一步步地朝前方走來。
“都怪你們,去死吧。”
轟——
木門炸裂開,一個身影裹挾著熱浪衝了過來,從後面一個過肩摔將司徒仲文砸倒在地,粗重的喘息聲被劈裡啪啦的燃燒聲取代,卻在瞬間由打鬥聲佔據上風,司徒仲文的臉被按在地面上,目眥盡裂地:“誰!誰放你出來的!”
火焰應該是從屋內不遠處的房間燃起來的,此刻灰黑的濃煙已經越來越多,氧氣稀薄,熏嗆得人不住咳嗽,司徒靜趴在門框處喘著氣,滿臉都是混著泥土的汗水:“小、小塵,我把他給找到了……”
他的胳膊剛剛被落下的木梁砸到,此時神智已然快要喪失殆盡:“對不起,是我爸騙了我,把你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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