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縱然裴照如何端著好修養,此時也忍不住顯出怒容。
可若真因此和少年爭辯,反倒失了身份。
裴照勉強收斂了怒意,隻當少年不存在,清清嗓子道:“我們如今應該是在那女子編織的幻境中。”
眾人皆認同這一點。
裴照於是繼續說:“她既然說要我們找到她,那麽她必然是有一個具體的身份的。”
“很大概率,我們所處的這個幻境是和她過去的經歷有關。”
“而在進入瘴源前,我恰好從師尊那得知了一樁消息……”
提到玄清仙尊,眾人皆是屏息,只等一個答案。
長寧也好奇地看向裴照。
享受著注目,裴照微微一笑,沉聲道:“這是一個因仇恨而生的瘴源。”
長寧無趣地收回目光。
她還以為能是什麽有用的新信息,結果就這。
而裴照仍在講述:“更具體一點,便是來自一個人的仇恨情緒,而這個人,便是我們要尋找的那女子。”
“她也正是我們要封印的對象。”
“薔薇花,年紀較小的女子,刻骨銘心的恨……這是目前我們能知道的信息。 ”
“那麽我們目前要做的,便是確認她的身份,找到她,製服後將她封印。”
說著,裴照目光自每個人面上略過,最終停留在長寧面上,語調故作高深:“以上便是我的一點拙見,諸位可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瘴源和仇恨有關,不是顯而易見的麽……”
少年接過話,笑吟吟地看著裴照,意有所指,
“裴公公,你師尊那麽厲害,不會隻告訴了你這一條消息吧?”
聞言,裴照溫和的面色有些繃不住。
玄清仙尊給的當然不止這一條提示,可剩下那些是他封印瘴源的倚仗,自然不能輕易道出。
而最令他惱怒的是,這少年竟又喚他公公,仿若是故意要激怒他。
三番兩次被侮辱,裴照心頭窩火,高階修士的威壓傾釋而出,幾乎忍不住要教訓這不知好歹的家夥。
見裴照已然被激怒,少年眸中笑意閃動,旋即,便在裴照厭惡的目光下,眸光含怯地看向了長寧,仿若很是害怕。
“阿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說順了口……”
“可裴真人似乎很生氣,我要不要和他道歉啊?”
覺得做錯了事,卻不來和他道歉,反倒這樣怯生生地去問長寧。
如此作態……倒像是他欺負了他一般。
當真是……簡直是……無恥至極!
裴照氣惱愈盛,當即看向長寧,意欲辯解,卻被她瞥來的冷冷一眼澆滅了心頭火氣。
“既是無心之失,道什麽歉……”
聞聲,裴照心頭一沉,一種難言的酸澀擴散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自己是魔怔了,難道只因面前這女子和小師妹同名,便真將她當作小師妹了?
竟然……會因為她的一個眼神而難受委屈。
見裴照神情憋屈苦悶,少年心中隻覺快意。
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怎麽會知道有多疼?
被誣陷冤枉的委屈,遠不是皮肉上的傷痛可以彌補的……
當年阿寧受過的委屈,一分一毫,他都會替她還回去。
面對這一出“爭寵”戲碼,殿中其余修士看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出。
少年的矯揉作態便罷了,怎麽裴照竟也如此配合這一戲碼?
是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隱情嗎?
正在這時,一名宮女進殿,叩跪行禮後,向長寧恭敬遞上一張請帖:
“公主,明日宋府設了百花宴,宋三小姐請公主過去賞花。”
百花宴?宋三小姐?
聞言,眾人對視幾眼,心中各有想法。
在宮女離開後,一修士玩笑般試探道:“難不成,還是那女子設的宴,想要主動來見我們?”
長寧持著請帖,看著那右下角印著的小小薔薇花,語調淡淡:“明日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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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如覆墨,半顆星子也無。
皇宮裡卻是一片燈火輝煌。
長寧所在的公主殿內燈燭熠熠,明亮如白晝。
長寧嫌晃眼,令人滅了幾盞,便讓宮女都退下了。
偌大的殿內只剩她一人。
長寧在榻邊坐下,靠著軟墊,面上顯露出了幾縷倦色。
既然已經進入瘴源,封印之事她並不太擔憂,她相信自己總能做到。
此時,她心中最惦掛的,卻是在瘴霧中所見那一場景。
在幻覺中,她所聽到的那些話,產生的那些恨……
到底是被捏造的假象,還是……被她遺忘的真實過去?
因熄了數盞燈燭,殿內光線有些昏黃,愈發有種沉寂氛圍。
長寧抱著頭,靜坐在榻上,很努力地去回想。可哪怕她搜盡腦中每個角落,也尋不到半點和過去有關的記憶。
她所有擁有的記憶自墮崖始,只有無邊無際的殺戮與黑暗。直至來到崖上,才多了些鮮活的色彩。
過去的她到底是怎樣的呢?
真的是一個如那幻覺中女子所說的、被所有人嫌惡的存在嗎?
而那對她說那些話、被她那般刻骨銘心恨著的女子,又是誰?
被毀掉的人……會是阿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