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閉了眼,顫抖著去撫摸身邊的長劍,幾乎不敢去想過去可能發生了什麽。
先前她總告訴自己,人並不因記憶而活,既然忘了,那便意味著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她隻記得阿辭,便意味著只有他是值得記住。
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他的,心裡裝的盡是如何找回他。
可如今,卻被告知,阿辭可能是因為她才被人害死的……
似是感察到她低落情緒,長劍通人性地嗡嗡作響,似若溫柔的安撫。
“我會讓你重新活過來的。”
長寧將它抱住,聲音微微發顫,
“我一定會。”
“到時候,誰傷的你,誰害的你,所有的仇怨,我們一起報……”
……
殿內突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長寧動作微頓,卻並未抬眸去看。
不必看,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能夠隨意穿過她布下結界而不引起反噬的,只有少年一個。
少年今夜穿的素色衣裳,發絲松挽,襯映眉目清雋,少了幾分穠麗。
隔著朦朧垂幔,長寧問他:“你來做什麽?”
少年答:“是那些宮人讓我進來陪您的。”
更重要的是,他頓了一下,輕聲補充:“我也很想和您待在一起。”
在瘴源中製造出的幻境中,本就無人敢安眠。
或許真是長夜孤寂,又或許是真的想找個人說話,長寧沒讓少年離開。
她抱著劍站起身,掀開重重垂幔後,在黃梨木桌前坐下。
她示意少年:“坐。”
少年慢吞吞地在她對面坐下,雙手有些局促地搭在桌面上,似若很緊張地看著她。
燭火搖曳下,那雙手精致得仿若什麽藝術品,連指尖翹起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幾乎是下意識地,長寧想到了瘴霧中,那隻拉著她走出幻覺禁錮、帶著涼意的手。
“你……”
長寧想要說什麽,卻驟然想到,她似乎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她改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21. 【21】 “我的劍也叫阿辭。”【晉江……
不知是否是錯覺, 長寧感覺在她問出這個問題後,少年周身氛圍似乎變了,變得有些低沉。
少年看著她, 漆黑的瞳仁裡光影綽綽, 輕聲道:“慕辭,我叫慕辭。”
“思慕的慕,辭舊迎新的辭。”
“慕辭……”長寧輕聲重複了一遍, 眉頭不自覺蹙起,“不太好。”
她說著, 壓眉看他,神情竟有些嚴肅。
慕辭愣了愣:“為何不好。”
長寧抱著長劍,很認真地答,“因為我的劍也叫阿辭啊。”
她本是最平常的一句解釋,卻見面前少年一下紅了眼眶,像是要哭了一般。
見此, 長寧眉頭蹙得更厲害, 莫名有些慌亂。
“你……哭什麽?”她不明白。
慕辭聲調喑啞, 很慢地重複, “你的劍……也叫阿辭……”
長寧點頭,想解釋她說這樣不好, 是因為覺得容易混淆, 並不是覺得少年名字不好聽。
可她話未出口, 便見少年淚眼迷蒙地看著她, 雖未言語,卻似有萬般意蘊藏於淚眼中。
莫名的,長寧心頭有些刺痛。
她不想少年哭。
他哭了,她也跟著很難受。
而很明顯, 此番惹哭少年的,正是她。
長寧猶豫著,不太熟練地試著安慰他:“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我的劍恰好也很喜歡你……”
長寧憋不出更多話,有些乾巴地道,“或許,這就是緣分。”
慕辭卻已是淚流滿面。
這數百年來,如何的苦痛折磨,他都未曾掉過半滴淚。
哪怕在失而復得再見到她的那一日,他也只是紅了眼眶。
可如今,卻如何也無法忍受……
他想起她極認真地解釋:
“……我的劍也叫阿辭。”
“它不是劍靈,是我最重要的人。”
長寧忘記了所有的事,卻唯獨還記得他。
這一認識,反而令他愈發悲慟。
他不敢去想,她在得知他死訊那日,是如何的痛苦……才會在歷經生死攸關,忘記一切後,仍記得他。
甚至將一柄劍當做了他。
這時,他聽見她語調遲疑地問:“你哭,是因為傷心嗎?”
他一點點將眼淚咽下,聲音沙啞:
“不是。”
燭火昏黃下,他聽見自己答,
“是因為……高興。”
長寧只聽說過因為傷心難過而哭的,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說,因為高興而哭。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啞聲解釋:“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所以……很多可能你們都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
這是第一次,她將失憶之事袒露給他人。
長寧慢慢從袖中取出那封請帖,眸色微沉,帶著些自嘲:“甚至,我都認不出這上面寫的是什麽字……”
只能辨認出上面小小的薔薇花紋。
她神情仍是淡淡的,可卻自有一種黯然。
“我……可以幫您。”
慕辭聲音啞得驚人,眸中光亮卻是灼灼,“您不記得的那些東西,我都可以幫你一起回想起來。”
就如同他過去未通人性的時候,她一點點教他看書識字、教他事物道理、引他知曉事故人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