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故人來,何不現身一見?”
他語調仍是溫和,可面上卻沒有笑意。
片刻寂靜後,假山處傳來窸窣響動,隨後,冒出來個淺粉色身影。
“阿、阿衡哥哥。”
望著前方白衣翩翩的江衡,裴柔手背在身後,指尖攥著衣角,緊張得發顫。
江衡看著突然出現的裴柔,面上沒有驚訝,反倒露出一點淺笑。
“裴柔。”
他緩緩道出她的名字。
縱然他是笑著的,裴柔心底的緊張卻分毫未減。
她永遠忘不了,在長寧墜入廢淵,魂消身滅後的第三個月,她那時宛若件垃圾,被遺棄在宗門角落,心頭被秘術失效帶來的恐慌充斥。
而閉關升境的江衡,就在此時出了關,亦找到了她身前。
那時的江衡一身風塵仆仆,顯然是急促趕來的,可面上仍帶著笑意。
那點笑讓她心生妄念,竟以為江衡心裡真的有她,而非是受那秘術移情影響。
可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撲上去,在他懷中訴一番委屈時,江衡卻主動靠近了她。
“裴柔。”江衡含笑湊近她耳畔,卻沒再喚她柔兒,“你可真厲害。”
明明是情人一般最最親昵的姿態,可他語調中卻不帶半點繾綣,有的只是令她毛骨悚然的寒涼。
而江衡的手已然捏住她脖頸,一點點用力之余,仍笑意溫潤地看著她。
“我讓你好好玩,可你怎麽就把人玩死了呢?”
她被窒息感籠罩,意識到眼前這人是真要殺了他,拚命掙扎之余,艱難出聲求饒:
“阿衡哥哥,姐姐雖然、雖然不在了,可我、我還在,我可以、陪著你的……”
她因缺氧面色幾乎紫紅,意識恍惚間,卻只聽江衡一聲冷笑。
“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說陪我……”
就在她放棄掙扎,以為必死無疑之時,江衡卻突然松了手,任憑她摔落於地。
她那時意識已經渙散,只在模糊間聽到他說:
“裴柔,好好活著。”
“別死在別人手裡了……”
那一日瀕死的陰影籠罩她許久,只要聽到江衡這一名字,她便控制不住渾身顫抖。
而後又有幾次與江衡照面機會,她皆是心驚肉跳,只怕再遭一次先前的折磨。可誰知江衡再見她,卻是面不改色,甚至還朝她露出微笑,一如往昔溫柔。
讓她恍惚間都要以為,那一次幾乎要掐死她的人,並不是他。
只是她的幻覺。
而今日主動找上江衡,實在是不得已的事,她怕得要命,在府中別院躲了幾日,終還是鼓足勇氣來了這一趟。
此番任務出行弟子裡,並沒有她相熟的,一個個無論男女,皆是冷面寡言,她如何腆著臉去答話,也無人理睬她。
這使她即便身懷秘術,也使不上來。
只能將主意往其它人身上打。
裴柔惴惴不安想,當年哪怕是長寧剛死時,江衡都沒有真的殺了她,此番過了這麽久,他更沒有殺她的理由了吧……
可在猶豫著喚出“阿衡哥哥”的稱呼時,裴柔還是忐忑不已,生怕再惹怒眼前這魔鬼。
然而,她卻見江衡笑了,道出她的名字,然後一步步朝她靠近。
裴柔頓時心驚不已,下意識往後退,可她退一步,江衡便上前一步。
他步子要大過她,很快便離她不過咫尺。
江衡抬手,指尖輕緩移動,最終落在了她喉間,舊時的陰影再次籠罩,裴柔面色瞬刻慘白,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仿若下一刻就要嚇暈過去。
“抖什麽?”
江衡語調含笑,笑意溫潤,“嗯……我有這麽可怕嗎?”
“我再可怕,也不過砍手砍腳,要人性命……”
“可我們純白如紙的柔兒,自己做過的事,不是更勝於我嗎?”
指尖在脖頸遊移,明明沒用半點力,可裴柔仍有種窒息的壓抑感,她下意識搖頭,白著臉想說幾句軟話,可江衡卻並不給她插話的機會,而是繼續道:
“暗衛傳來消息,說蓉城中有喜好剝皮的怪物……”
“我便想到了你。”
見裴柔神情僵硬,江衡眼底露出幾分嘲弄,語調卻越發輕快,“你應該會與那怪物很合得來,是不是?”
“畢竟,你們志趣如此相投,指不定到時候在城中遇到了,你又能多一個姐姐了……”
江衡語調意味深長,“只是不知道,這回是你殺姐姐,還是姐姐殺了你。”
“不、不是的……”
裴柔不住搖頭,想要辯解
“我沒有……”
“沒有什麽?”
縱然很是厭惡她,可她此刻露出的驚恐神情卻讓江衡很喜歡。
江衡垂眸打量裴柔今日的穿著,目光從淺粉色軟紗裙擺,移至她脖頸處根豆粉色反領,露出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既然不是非要穿白色了,怎麽不見你戴那條狐皮圍脖?”
他像是真心在誇讚她,“你皮膚白,紅色應該也很襯你……”
一瞬間,裴柔的面色比那二月霜雪更為蒼白。
江衡還要在說什麽,卻被後方突然響起的呼聲打斷。
“少主。”
小跑來的侍從氣喘籲籲,顧不得請安,便匆匆道,“蓉城內的暗衛新傳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