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坐了會兒,深吸一口氣,起身。
走到垃圾桶旁,攥著裝雞肉和排骨的袋子,一隻手懸到半空。
扔下去的前一秒,身後飄來一陣柑橘的電子煙香氣,接著是一道閑閑的女聲:“好好的東西,扔了幹什麽?”
孟昭整個人僵住。
她收回手,緩慢地回過身。
昏黃的燈光下,面前女人的臉龐被身後住院大樓的大堂光照得格外白皙,她穿一件深藍色的吊帶,身形纖細,氣場高傲清冷,像是將星空印在巨大的短裙裙擺上。
鍾顏側過去,稍稍擋了一下鼻息間吞吐的白煙。
等這陣氣息散了,才轉頭,對著孟昭道:“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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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半,海底撈依然紅紅火火。
番茄鍋煮開了,咕嘟咕嘟冒泡泡,香氣逼人。
服務員幫忙盛湯,孟昭有些無措地坐著,眼神落在服務員手上,跟著她手移動的動作一起動。
鍾顏用杓撈辣鍋裡的牛肉,在蘸水中疊加了三倍辣椒,吃了兩口,才歎息:“都這麽長時間了,你怎麽還跟謝長晝在一塊兒啊。”
她一路上沒講話,孟昭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啟話茬。
這麽猛地一開口,她的注意力陡然被拽回來。
孟昭愣了下,趕緊搖頭:“我沒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們四年前,是真的分手了。”
鍾顏撩起眼皮瞟她一眼,也沒多說什麽。
她脫了外面的針織披肩,雪白的鎖骨和肩膀裸露在外,完全不怕冷一樣。
“又沒說你什麽不好。”鍾顏輕描淡寫,“瞧給你緊張的。”
孟昭微默了默,突然有點莫可奈何:“跟你在一起,我當然緊張。”
兩個人又不是什麽關系很好的朋友……半夜約出來見面談話已經夠奇怪的了,火鍋是能跟不熟的人單獨吃的嗎?
鍾顏夾了一筷子鴨腸,浸進辣椒蘸碟,痛快稱爽:“倒也不用防著我,我不可能跟謝長晝在一起,咱們算不上情敵。”
孟昭沒懂:“嗯?”
“我要結婚了,下周官宣,聯姻對象不是謝長晝。”
孟昭愣了下,睜大眼:“你……可是你不是……”
“不是喜歡謝長晝?”鍾顏笑笑,紅油濺到桌面,她不緊不慢地擦擦手指,“我這麽跟你說,四年前我跑來罵你、說你爸壞話,根本也不是因為我喜歡謝長晝。我跟他認識那麽多年,牽他手跟牽自個兒手一樣,我都沒法想象以後跟他有點兒什麽,脫了衣服,我倆估計能對著對方的裸.體笑一宿。”
孟昭一言不發,看著她。
“我當時是怎麽跟你說的?”鍾顏眯眼,回憶,“哦對,我說你爸籌劃了那麽多,就是為了把你送上謝長晝的床,他知道謝長晝家裡什麽情況,所以從一開始,就是想讓你蓄意接近他。”
孟昭移開視線,唇不悅地微微繃住。
“我那話說得不對。”鍾顏停頓一下,“但目的的確也就那麽個目的,我想讓你們分開。這想法我到現在都沒變,你們不合適,過不到一塊兒。但是沒想到吧,你倆隔這麽多年,竟然還能走到一起——唉,孽緣。”
她說著抬起豆漿杯,虛虛朝空中一懸:“來,我們碰個杯。”
孟昭沒接茬。
現在聽鍾顏說這些話,她已經不會再像四年前那樣,反應那麽大。
她對人的包容度提升了很多,並不僅僅是忍讓,她理解了更多人的世界觀,也許在鍾顏的世界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哪怕傷害到別人。
但孟昭實在不懂:“我跟謝長晝在一起,跟你有什麽關系?礙著你什麽事了嗎?”
“當然啦。”鍾顏理所當然,“我必然要找個人聯姻啊,他是最合適的對象嘛。如果跟他在一起了,我都不需要再去結交別的公子哥、從頭培養感情了,多省事。”
這話前後矛盾,剛剛還說不會跟謝長晝在一起,現在又說跟謝長晝在一起比較省事。
孟昭平靜:“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鍾顏放下筷子,不緊不慢道,“他現在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他還想抗爭。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再對抗家裡人了,想明白了,發現聯姻更省事,他就會放棄你。”
主動權全在別人手裡,他說怎樣就怎樣,到時候,你會非常悲慘。
——後半句話,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了下去,沒說。
孟昭固執地問:“你怎麽知道他會放棄我?謝長晝跟別人不一樣的。”
鍾顏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吃牛肉。
她面不改色,將辣鍋裡最後一塊牛肉吃下去,臉頰被辣得浮起淡淡紅暈。
然後,才深吸一口氣,抬眼道:“我怎麽知道?因為我放棄過別人。”
孟昭微怔。
“我比謝長晝小兩歲,今年三十出頭,對外稱是未婚。”她撐住下巴,看著別處,不知想到什麽,忽而笑了笑,“但其實,我曾經結過一次婚。”
孟昭猛地睜圓眼。
“他跟我同級,P大計算機系的,是我高中同學,叫焦臣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