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沒有經過後期。池羽看不太懂時尚雜志的拍攝,覺得梁牧也把他拍的好像有點太嚇人了。他突然想管他要一年前在他家天台上給自己拍的那張照片。他依稀記得,那張照片裡,他好像是笑著的。
還有一條,來自一個熟悉的頭像。
是梁牧也說到做到,把他加了回來。
他說:“黃鶴的葬禮是兩周之後。我問好細則後告訴你。”
然後,又跟了一條。“如果你想參加的話。”
仿佛話沒說完,他那邊顯示了“輸入中”三個字,整整兩分鍾。
池羽等了又等,也沒等到下一句話。
四年前他就知道,悼念死亡和紀念出生一樣,是一種特殊的權利。那天,車窗搖上,大門關閉,他的世界自此之後天翻地覆,可他連說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他不想再錯過任何一次道別。
他在被水浸濕的屏幕上戳來戳去,努力打出三個字:“我要去。”
信息顯示發送後,他似乎是魔障了,竟然又穿好衣物,一路飛奔下樓。
酒店門口,依然車水馬龍。梁牧也讓他下車的那個位置,停著一輛漢蘭達。黑色路虎早就沒了影,池羽搖了搖頭,笑自己荒唐。他怎麽會一直等著自己。
*
梁牧也在路上便給韓知夏打了電話,說他想回家吃飯。
韓知夏接到電話,隔著話筒就能聽出來他情緒低落,也有些詫異。她自己在外面吃過,就簡單給他煮了碗面條。等梁牧也坐下來,把黃鶴意外去世的事情跟她一說,韓知夏才明白原因。
她感同身受,也難受得眼眶發緊,便轉過去,又給梁牧也盛了點面條湯:“多吃點吧。明天是不是……又要回貴州了。”
梁牧也知道她話外有話,他說:“我從來都是做好保護的,你放心。”
“那你昨天……”韓知夏從機場接上他的時候,看到他胳膊還吊著,進門就找冰袋,也知道了是出了什麽事。
“那是意外。”梁牧也剛說完,也察覺出這兩個字諷刺,就不說話了。
韓知夏沒想讓他更有心理負擔,忙說:“你別難過。我對你有信心。”
梁牧也點點頭:“我其實還好。之前也出過類似的事情,我和南鷗他們……在這個圈子待久了,誰都認識幾個人吧。倒是池羽……黃鶴是他的朋友。他……應該沒經歷過這些吧。”
直到送他下車那一刻,他都怕池羽在他眼皮底下情緒崩潰。還好,他比自己預想之中還要成熟。他應該是僥幸,彼此都維持了體面,能在這樣的激流裡全身而退。
應該……是僥幸吧。
韓知夏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是他還在隱痛的右肩膀。
“葬禮什麽時候,定了嗎?”
“黃鶴媽媽說下周,我和老鄭在商量能不能等我們格凸這邊的人幾天,我們都想過去。當初在斯闊米什一起待了那麽長時間,也都有感情了。”梁牧也回頭看她,大概猜到她話中的意思,就順勢又說下去,“我也會跟池羽說一聲。”
提到池羽的名字,韓知夏才敢問他:“牧也,他給你的那個袋子……”
現在還在韓知夏家裡放著。
“嗯,我還沒看。”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看?”
經歷黃鶴離世的消息,梁牧也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便推脫道:“……再說吧。”
韓知夏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我知道這是他給你的東西,所以即使是放在我這兒,我這幾天也一直忍住不去看。可你……”她越說越不是滋味,把那天沒敢說出口的話說出來了,“梁牧也,你發現沒有,有時候你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樣。”
她很少連名帶姓地叫他。這孩子從小到大非常厭惡梁建生性格的方方面面,比如他愛炫耀,他愛面子,他不長情。這些缺點,梁牧也統統成功規避。可二十多年來,她也看的明白,兩個人有時候處理大事的時候是挺像的。梁建生拒絕談論梁熠川的死亡,就好像梁牧也拒絕打開那個紙袋子。明明世界已經崩塌,還做無意義的掙扎。
只不過,梁建生爭的是錢。梁牧也爭的是口氣。
梁牧也又抬頭看她。隨後,他就說想一個人待會兒,就收拾好碗筷,獨自下樓去了。
韓知夏有點後悔她出言太重,可再抬起頭來,卻看見,玄關處的紙袋子不見了。
*
梁牧也獨自帶著東西,到了地下一層的儲物室。
經過今天晚上一席談話,他也意識到了,池羽並沒想拿梁熠川當手段或者借口。若他真想讓自己心軟,完全不需千軍萬馬的攻勢。也明明有千百種方法勾起他對過去的留戀,可他偏偏選擇了最差的那一種。他早就應該知道,從一年前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知道,遇到情愛之事,池羽毫無技巧,全是真心。
那紙袋裡面放著什麽東西,他也能想象得到。他最開始拿到的時候他是不想看,現在則是不敢看。
他怕看見一顆赤裸的,灼熱的,跳動著的心。
紙袋子裡有兩張他和梁熠川在雪場一起拍的拍立得照片,一本翻舊了的日記,一個玩具,還有一隻哆啦A夢形狀的存錢罐。
還有張卡片,池羽親手寫的,沒有多余的話,就簡單解釋了每件東西都是什麽時候在哪裡找到的。拍立得、玩具他都不驚訝,但是他沒想到,梁熠川確實是保存著一本滑雪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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