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段時間剛剛……他給我發短信,我是不是還沒有……”話說了一半,池羽好像急著確認什麽,打開手機,翻了幾頁就找到黃鶴的頭像點進去。他得到FWT冠軍以後,黃鶴發了長達五十九秒的語音來祝賀他。只是,當時他忙著處理各路媒體相關事宜,他居然忘記了回復。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池羽的話沒說完,眼淚就奪眶而出。這消息好像是把他的天空戳破了一個洞,所有悲傷和無力都在同一時刻傾瀉而出,如洪流一般裹挾了過去的一切。所有的榮譽,所有的收獲,所有的快樂,都歸於無。他只不過是一介普通人,站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請求原諒,奢望被愛。
可他卻總是晚一步。上天仿佛是在懲罰他錯誤的抉擇,失去喜歡的人還不夠,還讓他也失去了朋友。
他伸手抹,卻越抹越多,到最後他實在覺得太難看,就推開他往外走。
“我先走了。”
是梁牧也把手放在他肩膀,攔了他一下。
“你沒開車,我送你吧。”
*
池羽的酒店離工作室大概二十五分鍾車程。整整一路,他坐在梁牧也的副駕,終於放棄抵抗,任由淚水決堤。梁牧也這些年也見過不少人在他面前哭,前任歇斯底裡的,母親溫柔綿長的,朋友壓抑而悲痛的。可沒有一個人像池羽。
他哭的時候如此安靜,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到人都要忘記他的存在。
梁牧也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的路,控制著自己別往右邊看。
可淡淡的苦味還是蔓延過來。他終於明白池羽為什麽執著於這種啤酒。他喜歡冬天也喜歡IPA,習慣嚴寒如他習慣痛苦。
哭泣使得池羽的鼻子堵塞,雙耳耳壓不平衡,他隻覺得右耳難受,這才摘掉了助聽器。
世界安靜了,潮水褪去,終於回到他熟悉的狀態。
臨下車,池羽終於開口,說了這一路的第一句話。
“可以把我加回來嗎。或者別的什麽聯系方式。我沒事不會找你。只是……我覺得……”
他已經失去一個朋友,不想再失去任何對他重要的人。
梁牧也沒等他說完,便答應道:“可以。”
聲音很小,可這次他聽得清晰。只是不敢去回應,甚至不敢扭頭看他的臉。
梁牧也竟然又湊近在他左耳旁重複一遍,還叫他的名字:“池羽,都可以。”
池羽想說點什麽,可他謹記遊戲規則——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分開了就是分開了,梁牧也一定不會喜歡片刻任性的,脆弱的自己。他逼著自己去擰動把手。
這次車門沒落鎖,他順利打開了。
酒店就在右手邊,池羽安靜地背好書包下了車。他時差還沒倒過來,總是下午犯困補覺,今天在向晚工作室他又一刻也沒閑著,此刻已經疲倦得說不出話。這次,他沒有再堅持單腿蹦著走,而是乖乖從梁牧也手裡接過雙拐,拄著拐杖走遠。
待梁牧也準備駛離臨時停車帶時,他眼見著正前方又停進去一輛車。竟然是輛紅色的漢蘭達。他晃神片刻。同樣的型號,甚至同樣的顏色,不,但這一輛明顯更新……
後備箱遙控打開,露出裡面的兒童座椅。一位女士從駕駛位走下來,打斷了他腦海中的畫面。
等他再抬起眼睛,池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燈火通明的酒店大堂裡。
梁牧也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BGM: Break My Heart Again – FINNEAS
Revy:Revelstoke昵稱。
GriGri:輔助製停保護器 (assisted braking belay device)。美國速攀高手Brad Gobright就是因為沒打繩尾結,繩降的時候算錯長度,而葬身崖壁。很大部分的野攀意外都是繩降時候的人為失誤。
第58章 僥幸
池羽是等回到酒店之後,放下書包,掏出手機,這才敢把黃鶴給他發的那條語音放出聲音。
“池羽!羽神!……“
剛剛放了兩秒,他心就止不住地痛,手也一直在發抖。
語音被按停,池羽潦草地褪去衣物,鑽進鴨絨被包裹的白色的繭裡,又把手機音量調小。他咬了咬牙,才又去按播放。
“池羽!羽神!我剛剛看了直播,恭喜你啊,真的很為你高興……當時你在加拿大,傷了胳膊還訓練,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們都知道,你肯定可以的。我呢,今天和幾個朋友今天看的直播,你下來那一趟真的太危險了,也太帥了!哎不行,我有點激動。總之,做咱們這一行,有時候成敗得失我們自己心裡清楚,大家也都說成績不重要,名次不重要,經歷最重要。可是說到底,我還是希望你啥都有,體驗要有,快樂要有,哦對,朋友要有,愛人要有,冠軍當然也要有……”
他終於敢放聲大哭,哭出聲音,像悲鳴的困獸。淚水浸濕了枕頭床單和被子,也打濕了手機屏幕。從六歲到十六歲到現在,每年夏天池勉走的時候他沒哭,摔斷鎖骨他也沒哭,在梁熠川葬禮外面等著的時候他沒哭,一年前從海港城2603走的那一刻他都沒哭,全在這一刻爆發了。他好像流了完了前半生所有的眼淚。
大概一兩小時之後,他嗓子嘶啞,哭到頭暈眼花,完全沒有了力氣,才下床喝水。他這才看到手機上新的消息。張艾達給他發了幾張拍攝的照片,誇他表現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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