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傷治療是孟汀煙的強項,即便如此陸宜年也在一旁等待了好長時間。
或許是凳子太小,陸宜年只能蜷縮著坐,看上去特別乖巧的模樣。
等到孟汀煙終於處理完離開,陸宜年連忙拖著自己的塑料小凳坐過來。
他抬起頭看了看輸液的速度,湊到周逢厲身邊很輕聲地詢問:“……你疼不疼呀?”
實際上周逢厲還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剛認識的高中生交流,而對方以為周逢厲是疼的沒有力氣說話,於是趴在病床邊跟周逢厲聊天,小聲說了一段很長的話:“這個姐姐脾氣怪怪的,但她人很好。以前我救了她那隻想跳樓的貓,後來我生病不舒服來她這邊看病她都不收我錢。”
“今天也沒有收我錢,剛剛孟姐姐說了,在我們離開之前她都不會再接診了。”
“這裡沒有攝像頭的……”男生小心翼翼碰了下周逢厲輸液的右手,看見了周逢厲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哥哥,如果你覺得困了就睡一覺,我在這裡陪你。”
話雖如此,幾分鍾後先睡著的卻是陸宜年自己。大概診所特別涼快,陸宜年年紀小又沒有熬夜的習慣,精神一放松就困得睡著了。
陸宜年趴在病床邊,枕著自己的手臂。臉上的臉頰肉擠壓出微微的弧度,額發耷拉下來,遮住了他眼皮上那顆小小的痣。
四周更安靜了,偶爾能聽見屏風外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響。
其實在藥物的作用下周逢厲也很難睡安穩,他習慣了警惕、防備,和身體帶來的不間斷的疼痛。
孟汀煙來換藥水時周逢厲第三次睜開眼,身旁陸宜年仍然睡得很香,背上蓋著一條棕色的小毯子。
“還有兩袋,可以再睡一會兒。”醫生說的話看似在表達關心,可孟汀煙的語氣很敷衍。她換完藥水,很快走了出去。
最後兩袋藥水輸完,外面天都亮了。天亮以後又開始下起雨,與夏日的暑熱融合在一起。
病床上的動靜驚動了睡著的高中生,陸宜年腦袋動了動,慢慢醒了過來。
眼睛都沒睜開他的手已經摸到了周逢厲的手臂,細瘦的手指來回摩挲了兩下,發現對方的皮膚溫度終於不像幾個小時前那麽滾燙。
退燒後周逢厲身上也有了力氣,他起身艱難站起來,下意識推開了湊過來的男生。
這是自己潛意識的舉動,周逢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已經先推開了陸宜年。
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周逢厲始終保持著拒絕的姿態,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我身上髒。”
男生似乎對周逢厲的解釋很不滿意,他伸手來抓周逢厲的校服袖口,不滿地嘟囔道:“……我的校服才不髒。”
天亮以後這片擁擠破陋的老城區漸漸熱鬧起來,忙碌的上班族陸陸續續離開小區,曲折狹長的巷子開始熱鬧起來。
陸宜年特意挑那種人少的巷子走,他在這裡住久了,對這邊的路況十分熟悉。
回去路上男生一直拽著周逢厲的袖子,這仿佛是一個牽手的動作,可兩人始終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
雨霧朦朧,陸宜年低著頭走得很慢,有意照顧著周逢厲滿身的傷。
這是周逢厲跟陸宜年的第一次見面,開始於夏季的一個陰雨天。
出租屋只有一張床,最炎熱的夏天過去以後,屋裡終於不像一個月前那麽悶熱。
一台老舊的電扇檔位被開到最大,發出很大的噪音。
相比於不見天日的地下室,這間十平米的出租屋已經算是極好的居住場所。
而且這棟居民樓不像對面那棟是公共浴室,出租屋有一個很小卻獨立的衛生間,這也減少了周逢厲跟別人見面的次數。
陸宜年洗完澡走出來,渾身泛著潮濕的水汽。
單人床上整齊地擺放著兩個枕頭,男生踢掉腳上的拖鞋,磨磨蹭蹭地爬上床。
一張單人床睡兩個人肯定會特別擁擠,周逢厲睡在外側。陸宜年翻身睡進來,小臉朝下趴在了枕頭上。
陸宜年皺著鼻子在枕頭上翻滾了兩下,周逢厲伸手去摸男生的後腦杓。
剛才周逢厲用熱毛巾給陸宜年敷了一會兒,那塊血腫卻依舊很突兀。
兩人身上是相同味道的皂香,男生察覺到對方的動作,側過頭來看周逢厲,白嫩的臉頰被枕頭壓出了紅紅的印子。
出租屋的燈光始終是灰色的,並不扎眼。想到陸宜年一直喊困,周逢厲關掉了那盞唯一亮著的燈。
陸宜年轉過頭,摸出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把鬧鍾設置成早上六點。
明天是陸宜年值日,他要早一點起床。
黑暗中時不時發出窸窣的動靜,窄小的單人床免不了肢體接觸。男生的臉頰挨著周逢厲的手臂,很快就睡著了。
單人床靠著牆,上面是一扇窗戶,開出了一點縫隙。夜風飄進來,陸宜年腦袋一動突然驚醒。
他慢吞吞地說話,一句話那幾個字變得含含糊糊:“……哥哥晚安。”
這段時間的相處,陸宜年給周逢厲的感覺與他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相符。
——皮膚很白,說話聲音輕輕的。那時候陸宜年總是留著過長的額發,遮住了眉眼,看上去就是一個很普通,性格懦弱的未成年高中生。
或許也有些不同,陸宜年更可愛一點。也有點笨,尤其是做作業的時候,看起來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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