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想今日竟然在宴上撞個正著。
那時她正凝神聽鄰座幾名陝甘的藥材商人談邊關的事情。
“自長公主殿下去和親後,大乾與韃靼倒是真開了互市,韃靼可有不少好藥材。不過你也知道,那地方苦寒,沒什麽大生意好做。沒成想今年走了大運,正愁賣不掉好些藥材呢,倒遇上個年輕人,長得可俊朗,也不知是哪位巨賈之子,張口就給我包圓了,雖然利薄,可銷得多啊,這才讓我早些回了來,還能籌備點明年的藥材。那位說了,藥總是缺的,讓明年有還給。”
“你那藥材可有二萬銀吧,這也買,闊綽啊!”
“誰說不是?”
“唉,可提不得邊關!”
“老兄怎的愁眉苦臉?”
“嗐,這話我也是憋久了,咱們做藥材的多少都認識幾個大夫,這兩年互市開了醫術傳到韃靼,也有幾個人去了韃靼王庭。我家那掌櫃的有個小夥計的兄弟在王宮做事,前兒回來跟我說,殿下嫁去韃靼兩年似乎是有身孕了。”
“嘩!”
周遭頓時一片震驚,尤芳吟更是沒忍住,一下回頭看去。
眾人都不解:“有身孕不是好事嗎?”
那人嗤了一聲道:“你們知道什麽?那韃靼王延達正當壯年,雖娶了公主,可哪裡又將一弱女子放在眼底?王宮中毫無地位,韃靼王更是三妻四妾,格外寵信一個叫什麽納吉爾的韃靼女人。哪裡是什麽公主和親,分明是受辱!”
旁人面面相覷,不免歎息一聲。
尤芳吟聽得心驚肉跳,有心想要問問這人的消息是否可靠,可宴席之上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卻是無論如何不好開口。
她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任為志坐她旁邊替她夾菜,悄悄問她是出什麽事了,她眼角余光瞥見方才說出消息的那名商人出去,便低聲解釋了兩句,也起身出去。
她心裡記掛著那邊關上的傳聞,離座之時竟沒瞧見角落裡一人見她出去後,也放下了手中酒杯,跟了出來。
才上走廊跟著那人走得幾步,便聽後面笑聲起來。
有人在後面怡然道:“宴席才半,尤老板便匆匆離席,看不出竟對邊關的消息這樣關心,莫不是也要涉足藥材生意了?”
這聲音聽著著實耳熟。
尤芳吟心頭一緊,轉過頭來就看見了呂顯。
穿一身文人長衫,雖做著銅臭生意,架勢上卻從來不肯虧待自己,永遠一聲筆墨香氣。只可惜眉目裡那點感覺精明市儈了些,與任為志恰好相反。
她停下腳步,警惕起來:“呂老板也來了。”
呂顯這幾日沒離開過金陵,隻盤算著京中接了信後的反應,又料理了一些事情,今日聽說任為志與尤芳吟要來,便也跟著來了。
他走近道:“前些天本想與尤老板攀談兩句,不想您半點面子也不給,也不願多說半句,倒叫呂某有些傷懷。今日難得遇到,不知可否挪空?”
尤芳吟往後退了一步:“今日乃是宴會,他人府邸,實在不適合談生意,我也有事在身,呂老板還請改日吧。”
呂顯沒當回事:“不是談生意。”
尤芳吟道:“不是生意,那便是私事。還請呂老板見諒,妾身乃是有夫之婦,除生意之外與人私下往來,實有不妥,還請呂老板注意分寸。”
不談生意,私事也不談?
呂顯這人面上看著圓滑,可其恃才傲物,連當年考學遇到謝危都要爭氣鬥狠,是後來才服氣給他做事的。可若換了旁人,要叫他看得上,那是難如登天。
他少有將誰放在眼中的時候。
聽得尤芳吟以任為志作為推脫,住讓他唇邊掛上一抹玩味的哂笑,道:“尤老板與任公子是什麽關系,夫妻的戲又幾分真幾分假,尤老板自己心裡有數,明人面前何必說暗話呢?”
尤芳吟萬沒料想自己與呂顯的關系竟被此人一語道破。
她身子緊繃起來,又退一步。
可後方已是牆角,退無可退。
她道:“呂老板這話便讓人聽不懂了,我與任公子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呂顯不耐煩同她兜圈子了,隻道:“我想見你東家。”
這一刹,尤芳吟瞳孔都縮緊了。
呂顯本是開門見山,也的確有事要找薑雪寧,可誰料話剛說完,抬眼一看,竟覺眼前這姑娘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回視著自己的目光裡也多了一分幼獸護主般的警惕與敵意。
一種不妙的感覺忽然掠過心頭。
根本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尤芳吟竟然轉頭便向著走廊另一邊花廳的方向大喊了一聲:“非禮啊!”
非、非禮?!
呂顯簡直嚇得一激靈,素來笑對泰山崩、冷看滄海枯的沉著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字眼搞得慌了神。
想他呂顯雖是個禽獸,那也是斯文禽獸!
非禮姑娘這種事,從沒有過!
倘若她叫喊起來,那還了得?
所以,他完全是下意識地立時踏前一步製住了尤芳吟,伸手捂住她的嘴,又驚又怒:“我何曾非禮你了?!”
尤芳吟反倒成了最冷靜的那個。
她直視著呂顯,那意思不言自明。
呂顯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壓到了人嘴唇邊上,軟膩的口脂蹭在掌心,驚得他一下想縮回手來。可看著尤芳吟這樣,又擔心松開手她繼續汙蔑自己,亂叫亂喊引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