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牌打到這裡也見了分曉,尤芳吟輸得不少。
薑雪寧是不輸不贏,可一看她手裡放下來的牌,沒忍住道:“手裡有牌也不打,偏不肯吃我的。你這樣心善好欺負,也不知這兩年怎麽做的生意?”
尤芳吟隻抿唇靦腆衝她笑笑。
薑雪寧氣樂了。
沈芷衣卻是拿著牌掩唇笑起來,大大方方把桌上的銀子收了,開玩笑道:“那算是我運氣好,陰差陽錯成了最後的大贏家。我可不客氣啦!”
本來也就是陪她解悶,讓她開心,這點銀兩誰也沒放在眼底。
薑雪寧隻跟著笑。
不過一抬眼倒看見外頭進來的刀琴,於是眉梢輕輕一挑,尋尋常常地問:“你們先生救活了,還沒死麽?”
刀琴真覺得困惑萬分,下意識答道:“大夫說沒大礙,正在治。”
薑雪寧把牌一撂:“命真大。”
刀琴雲裡霧裡:“先生讓來找您。”
薑雪寧懶洋洋地:“這不是找見了嗎?回去吧,可留心著叫你們先生別那麽討人嫌,回頭再給誰捅上一刀,興許就沒這麽輕松了。”
刀琴覺得這話自己聽懂了。
可仔細想想,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懂。
他觀薑雪寧這般神態語氣,又想想自家先生方才那樣,反倒不敢多問什麽,眼見人在,便道一聲“是”,躬身行了一禮,真退了出去。
謝危房中,傷口已經料理了大半。
大半盆被血染紅的水端了出去。
周岐黃額頭都見了汗。
呂顯看了半天,眼瞧謝危情況好轉不少,才問道:“好端端的,怎麽動起刀來?”
謝危薄唇緊抿,搭著眼簾,沒說話。
呂顯道:“你逼的?”
他想不出薑雪寧那樣外硬內軟的性子,竟能狠下心來給他一刀,這人嘴得有多欠,事又得做到多絕?
謝危仍舊不言語。
薑雪寧巴望著要那點自由,想走,可他死活不肯放過她。
咎由自取便咎由自取。
便再問他一千遍,一萬遍,他也還是那個答案。
刀琴這時候回來。
呂顯看了過去。
謝危悄然攥緊了手,問:“人呢?”
刀琴張張嘴,真不知該怎麽說,停得片刻才道:“在長公主殿下那裡。”
謝危陡然怔住了:“她沒走?”
刀琴搖搖頭:“沒走。”
忍了一忍,沒忍住,他到底還是補了一句:“跟沒事兒人似的,拉著尤老板和公主殿下,一道坐屋裡打葉子牌呢!”
呂顯差點沒把一口茶噴出來。
謝危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她沒走。
攥著那隻手,面上有幾分恍惚,他終於慢慢靠回了後面墊的引枕,一直緊繃著的身體也一點一點放松下來。末了沒忍住,唇角的弧度越拉越開。
天光映著他面容蒼白,幾無血色。
可謝危竟然笑了起來。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苦難都離他而去,撥開了陰雲,驅散了沉霧,倒見得了光和亮。
呂顯甚至從這笑裡品出了一點點苦後的回甘,深覺迷惘。可瞧見他這般,又頭一回覺得:謝居安到底像是個真真兒活著的人了。
第220章 杏花早
謝危受傷的事情,著實引起了忻州城內一番震動。
所幸事發時在城門樓上,親眼目睹的人不多。少數幾個看見了始末的,都被暗下了封口令,倒不敢往外傳。是以與那位“寧二姑娘”有關的風言風語,也就是極小一撮人知道。
大部分都當是來了刺客。
而且沒過上兩天,就傳得有鼻子有眼。除了光天化日行凶之外,飛簷走壁,摘葉傷人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而且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講,這一定是韃靼那邊戰敗,一口惡氣難出,是以專門派了個人來刺殺謝少師,以泄心頭之狠。
“要不說怎麽是韃靼呢?雖然跪著求了咱們議和,可心裡還是不甘心嘛。燕將軍武藝高強,常在軍中,是個硬茬兒。他們左右算算惹不起,可不就少師大人好下手了嗎?科舉出身探花郎,可是個文弱書生,怎能抵擋得了刺客?不過老天庇佑,長了眼睛,偏不讓他出事,往後再想得手可就難了!”
……
城門樓下的茶棚裡,幾名閑聊的茶客說起話來,簡直是唾沫橫飛,說的人手舞足蹈,聽的人聚精會神。
文弱書生?
在茶棚邊角坐著的薑雪寧聽了,隻無聲哂笑。
當年通州圍剿天教時,謝居安遠遠一箭射穿蕭定非肩膀的場面還歷歷在目。若要說他是什麽“文弱書生”,只怕吃過苦頭的蕭定非,第一個跳起來把這人狗頭打破。
但到底這所謂的“刺殺”謝危一事是自己做下的,她也不會出去解釋什麽,只是隨手拎起旁邊的茶壺,給自己添了半盞茶,然後往斜對面看。
這些天她都在街市上。
原本只是閑逛,可忻州城就這麽大點地方,總是走著走著便到了城門樓下。當日謝危硬拽著她從城門樓上方看下去的那家鐵匠鋪,就在旁邊。
大約是臨近立春,過不久田間地頭的事情便要忙碌起來,是以打造農具的生意似乎不少,鋪子裡頗為忙碌。
長著把花白胡子的大師傅正皺眉對底下的小徒弟說著什麽。
一會兒指著爐子,一會兒指著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