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瞧你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旁邊的同伴一推她,“大姑姑什麽好東西沒使過?連順手送給燕怡的都不是一般物件兒。燕怡那傻丫頭也是不識貨,昨兒我們去尚服局領衣服,她摘了支大姑姑送的雪花銀釵就要謝那邊的女官,嚇得那女官死活也不敢收。”
雖然只是銀釵,但那銀釵單論工藝也要值二三十兩銀子了,擱在民間夠普通人家活十來年,放在宮裡也是個值得好生賞玩的好物。可大姑姑明擺著不在意,她也沒什麽理由在意,因為她那裡的銀釵都是那種成色、那種工藝,見得多了自然就不稀罕了。
宮女們談笑著,很快就走過了蘇吟的院子。一直默不作聲的余泠蘭卻忍不住地回了好幾次頭。
大姑姑可真是風光。在進殿侍候之前,她以為自己日後也能這麽風光。可打從過年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個多月了,皇上估計還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
她乾的還是近前侍候的活,在禦案邊研墨,但皇上就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皇上會和大姑姑說笑,卻不會捎帶著和旁的宮人一起說笑,她有好幾次都想尋機會插個話,到頭來一次也沒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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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蘇吟理完了乾清宮後五所庫房近一年的典籍,在晚上時把它呈進了乾清宮。
沈玄寧正值剛忙完了功課不想再多看字的時候,一見她送來的東西就頭疼道:“有什麽不合適的,你看著辦就是了,不用給朕看。”
“有要分下去的東西奴婢可以直接分,但這檔,總得請皇上過目蓋印啊。”蘇吟邊笑說著邊從架子上取了該用的小印來,隨口又道,“奴婢身邊的燕怡抄了好幾日呢,她可細致了,抄得整齊又好看,讀著不累的。”
“又變著法地替旁人討賞是不是?”沈玄寧歎著氣翻了一記白眼,說著信手翻開冊子瞧了瞧,點了一行道,“這個草綠的碧璽十八子,拿去給她。”
“謝皇上。”蘇吟銜笑一福,沈玄寧斜眼瞪她,她道,“瞪奴婢幹什麽。奴婢只是誇了兩句,賞是您自己要賞的……”
“……”沈玄寧想說你可真會說話,還沒開口,旁邊先柔柔和和地傳來了一句:“大姑姑待下真好。燕怡打從調到大姑姑身邊,得的賞比旁人都多呢。”
蘇吟一怔,抬頭看去,只見余泠蘭低頭繼續研著墨,一派溫婉的模樣倒是很好看。沈玄寧側首也看去,鎖了鎖眉,倒沒說什麽。
等到余泠蘭研完墨往外退時,馮深就一聲不吭地一道跟出去了。到了殿外,他揮了揮手,兩名宦官便上前來押了余泠蘭,不等她出聲,就堵住嘴押去了殿後。
余泠蘭在茫然驚恐中被按著跪下,捂在嘴巴上的手剛松開,馮深就一耳光抽了上去:“在皇上跟前也敢多嘴,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余泠蘭吃痛,但也不敢抬手捂臉,慌忙辯解道:“奴婢也沒說什麽……”
馮深啪地又扇了一記:“還沒說什麽?你還想說什麽?”
她膽子可真大,張口就敢說大姑姑待下和善,她身邊的人得的賞比旁人都多——這不是等於說大姑姑比皇上待人好、在大姑姑身邊比在皇上身邊還滋潤嗎?
這話誰也不會愛聽,皇上也一樣。但也虧得皇上只是不愛聽,不會因此怪罪蘇吟,不然禦前準定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馮深這會兒恨不得撕了余泠蘭的嘴,指著她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是自己掌嘴,還是我讓宮正司賞你八十板子?”
“奴、奴婢自己掌嘴!奴婢自己掌嘴!”余泠蘭嚇得一把撲在馮深腿上,“公公,八十板子是要打死人的,奴婢自己掌嘴!”
馮深呵地一笑,袖著手退開了半步:“打吧,讓我聽個響兒。”
論整治底下人,宮裡像蘇吟這樣的女官可真比不過宦官,余泠蘭就著了馮深的道兒。
她要是說去宮正司領八十板子,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的,宮正司必須得讓她的頂頭上司蘇吟點頭,蘇吟就是讓打也不至於打這麽重。看馮深這麽一嚇,她就選了自己掌嘴。但這掌嘴,馮深可沒說掌多少算完,幾十記下去,臉腫起來,估計要有月余都不能當差。
若再留點傷,更是索性不能再留在禦前了。
蘇吟在晚上回房時才聽說這事,想了想,吩咐說:“該給的藥給她送去,另扣三個月俸祿,在檔上記清楚。”
馮深罰歸馮深罰,她手底下的人她自己也得管住。
這種事,蘇吟現在想得可明白了,她擔著這份乾清宮大姑姑的差事,就不是個能胡亂發善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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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又過了兩個多月,暑氣最盛的時候,太后叫沈玄寧去了慈寧宮,給他看了本名冊。
名冊上一共八個人,都是待選秀女的身份,簡而言之就是給他選後妃的。沈玄寧看了兩行,就蹙了眉頭:“怎麽有胡家的女兒?母后您知道,那胡驍……”
“胡驍要去北邊打仗了。”太后淡淡道。
沈玄寧不由一愕:“您先前不是說不可讓他出征?”
“是。”太后點頭,繼而沉然一歎,“但近來,北邊著實鬧得愈發厲害。哀家和幾位朝中重臣、還有你的老師議了一議,覺得不得不先打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