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情況並不會持續太久,在谘詢師的陪伴和引導下,只要開一個口,他們的所有情緒就會決堤。
上一秒還說不出口的痛苦,會變成無盡的傾訴。
大部分都是伴隨著痛哭和眼淚。
但鬱尋春閉得太緊,他不排斥白堯,卻對她很有防備。
面對她的詢問和引導,他在包裝自己,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還不錯。
當然,他現在確實還不錯。
但當白堯問他願不願意和她聊一聊他的小時候時,鬱尋春不願意。
他對白堯不信任。
即使,白堯將這個任務交給宴青川,讓他這個鬱尋春百分百信任的人去引導時,鬱尋春大多時候也是閉口不談。
他在宴青川身邊確實是安全的,但對於小時候的事,他的答案大多時候都是“反正都過去了”“不怎麽記得了。”
鬱尋春知道自己不應該困在過去,他選擇的方法是逃避,不是面對。
“之前那幾次,你都是怎麽引導他的?”
白堯好奇,前兩次鬱尋春對宴青川吐露心聲的原因。
宴青川沒有辦法系統地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想讓鬱尋春開心。
只是想要抱一抱他。
抱一抱現在的他,也抱一抱過去的他。
白堯給鬱尋春重新做了診斷:“他這種情況,很容易被誤診為單純的抑鬱或者焦慮,但其實他這屬於CPTSD(複雜性創傷應激障礙)。”
CPTSD的診斷在國內尚不普及,但其實是一種非常常見的創傷應激障礙。
這是一種人為的,長期處於不健康關系裡所形成的創傷。
例如被長期地否認、打壓,或許還有很多肢體上的□□以及精神虐待。
鬱尋春犯錯會被關禁閉,就是一種典型的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虐待。
包括他被砸壞的琴,被禁止的音樂,以及他母親日複一日的嚴格要求。
還有眾人在提起鬱池夏時對他的貶低和羞辱。
他長期生活在這種精神虐待中。
即使自己有意識,也很難徹底從創傷中走出來。
宴青川問:“我應該做什麽?”
“讓他感到安全。”
白堯給出了診斷方案,除了用藥外,她會每周對鬱尋春進行兩次心理疏導。
她已經做好了要和鬱尋春打持久戰的準備。
除她之外,宴青川並不需要特別地去做什麽,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只需要繼續保持,讓鬱尋春感到安全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白堯望向窗外,宴青川跟著看出去,鬱尋春和劉叔一起在院子裡掃雪,“他自己也沒有放棄。”
從那樣有毒的環境裡逃出來,就是鬱尋春決絕的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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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晁難得回了趟家。
程母一見他就忍不住絮叨:“怎麽瘦成這樣,工作再忙也要吃飯呀。”
程晁瘦了一大圈,臉都輕微地凹了進去。
他不想應付程母,悶不吭聲回了房間。
自從搬出去自己住之後,就算回家也只是在客廳坐坐就走,但進到臥室那一刻,曾經那些和鬱尋春相處的畫面全都湧了出來。
就連牆上的海報,也是鬱尋春鬧著電視裡都是這樣演的,然後給他貼上去的。
程晁捂著臉坐在床上。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明明最不應該和鬱尋春走到這一步的,就是他。
他怎麽會忘記鬱尋春曾經對於他來說,是多麽重要的存在呢?
明明在小時候,程晁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得上鬱尋春的人。
他耀眼又優秀,像天邊不可摘的星星。
程晁面對他總是會帶著幾分自卑,學習普通家境普通的他,怎麽配和鬱尋春做朋友?
曾經他是仰望著鬱尋春的,為了能配得上他,他努力地追趕著鬱尋春的步伐。
他不厭其煩地學習刷題,他想要有個可以和鬱尋春比肩的成績。
他接觸運動鍛煉身體,是他希望自己不要永遠做那個被保護的人,他也想要保護鬱尋春。
他想要做那個,永遠站在鬱尋春身邊的人。
程晁一直都在害怕自己哪天會被鬱尋春拋下。
直到,他發現鬱尋春並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強大的時候,他生出一絲,隱秘的快感。
原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原來他也脆弱又可憐。
原來他們半斤八兩。
程晁逐漸在鬱尋春的依賴中生出了,“再優秀的人又怎麽樣,還不是沒我不行”的優越感。
他在這份優越感的驅使下,做了很多錯事。
程晁又想起那天鬱尋春那句話,他說程晁,我真後悔在你被林澤宇欺負時救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程晁痛到不能呼吸。
“阿晁,”程母推開他的房門,濃鬱的蛋糕香味飄了進來,“快來,我給你烤了小蛋糕。”
程晁木然地走到客廳,程母正拿著打包盒將小蛋糕裝起來。
她說:“尋春好久都沒來咱們家了,我記得他以前最喜歡我烤的蛋糕。我給他裝一些,你一會兒給他送過去。”
程晁腳步一滯,程母催他,他卻多一秒都在這個房子裡待不下去。
這裡處處都是鬱尋春的痕跡。
而鬱尋春在他家留下的痕跡越多,越代表兩人過去有多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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