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震飛擰眉沉吟片刻:“你說說你的想法。”
孟連生道:“你漲的稅,一年下來,還比不上林廣湘這種大資本家半年的利潤。”
龍震飛感歎道:“我們要有紗廠大王的產業,也不用盯著稅了。”
“龍叔你當然可以有。”
龍震飛抬頭盯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孟連生道:“原本資本家和工人是對立的,平民百姓向來仇富,但因為你們驟然加稅,讓林廣湘有了借口聯合工人一起將矛頭對準你們。”
龍震飛:“繼續說。”
孟連生道:“依我的想法,不如恢復從前的稅收,甚至可以對小工廠主減免稅收,先把廣大的工人群體爭取過來,爭取民意和輿論的支持。再把目光放在林廣湘這些大資本家身上,按著百姓仇富的心理,就算你明搶,老百姓也只會看熱鬧。”
龍震飛皺眉沉吟片刻,忽然朗聲笑開:“好!小孟你這哪是拙見,簡直高明得很,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弄得全城老百姓都罵我,我這就去報告李司令。不過明搶肯定是不能明搶的,林廣湘是個老頑固,身後又有不少勢力支撐,我要以軍政府的名義強行入股林家,他絕對不會答應。”
孟連生笑:“林廣湘是不好弄,但他幾個兒子關系很差,一直在明爭暗鬥,若不是有老爺子壓著,幾個兒子早鬥得你死我活。”
龍震飛了然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拿起茶杯,笑道:“來來來喝茶,我果然沒看錯小孟,小龍若能是有你一半本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虎父無犬子,我哪敢與龍少爺相提並論?”
龍震飛嗤了聲,擺擺手道:“他別給我扯後腿就行。”
話雖如此,但語氣裡分明是帶著寵溺。
說曹操曹操就到。
兩人正喝著茶,穿著一聲製服的龍嘉林,從外面風風火火進來,先是叫了聲爸爸,見到沙發上的人,咦了一聲:“小孟也在?”
龍震飛招招手:“你回來正好,我晚上還得去警署有點事,你招待小孟一起吃晚餐。”
孟連生道:“既然龍叔有事,就不用管我,我先告辭了。”
龍嘉林因為知道孟連生在為父親做事,又總聽父親誇讚他,便自覺將對方劃為自己人,趕緊拉著他的手;“難得碰到,當然要一起吃頓飯,你幫過小鳳那麽多次,早就要請你吃飯的,今日正好。”說著又道,“我去打電話給小鳳,看他有沒有空?”
原本已經站起身要告辭的孟連生,停下動作。
龍震飛擺擺手:“行,你們年輕人一塊多聚聚是好事。”
“沒錯,”龍嘉林走到電話機旁邊,撥了個號碼,那頭沈家的傭人接聽後,他忙問,“我是小龍,小鳳在家嗎?”
那頭不知回了什麽,他轉頭朝孟連生點點頭,示意沈玉桐在家。
孟連生望著他,不動聲色地坐下。
那頭大概是沈玉桐已經接聽,只聽龍嘉林問:“小鳳,你有空嗎?我請小孟去杏花樓吃飯,你一起來怎麽樣?”
孟連生豎起耳朵想聽對面的話,但什麽都聽不清。
待龍嘉林掛上電話,他難得有點失態地問:“二公子怎麽說?”
龍嘉林點點頭道:“他有空,等我換身衣服,咱們就出門。”
*
孟連生和龍嘉林先到的酒樓。
春分已至,上海灘的夜生活又熱鬧起來,剛過七點,華燈初上,燈紅酒綠的繁華徐徐展開。
孟連生望向窗外熱鬧的夜景,心中莫名有點緊張。就像去年沈玉桐剛回上海,他帶對方回自己的小樓,面上雖然淡定,心中實則絲毫沒底,因為害怕會錯了意,害怕對方會拒絕自己。
他確定最近自己和沈玉桐之間是出了點問題,卻又不清楚這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因而對這次時隔半個多月的見面,既期待又忐忑。
咯吱一聲,包廂的門從外面被推開,小二領著沈玉桐進屋。龍嘉林忙迎上去,熱情如火地將人拉過來。
孟連生站起身,黑眸望向他,兩人對視一眼。
龍嘉林拉開椅子:“小鳳,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沈玉桐坐下,笑說:“你不是前幾天才來家裡看過我麽?”
龍嘉林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對了,”他想起什麽似的,又問,“你傷好了沒?”
“已經好了。”
龍嘉林的殷勤,讓孟連生徹底成了個局外人,他訕訕地坐回椅子,默默給沈玉桐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他跟前,低聲道:“二公子,喝茶。”
沈玉桐客氣地道了聲謝,在接過茶杯時,兩人手指相碰,他不著痕跡地退開。
龍嘉林對兩人之間的微妙渾然不覺,大喇喇道:“總算逮著機會讓我請你們兩個吃頓飯,今晚你倆都得陪我喝上兩杯。”
沈玉桐道:“行。”
孟連生看了他一眼,剛剛在給他遞茶時,很清楚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疏離。
從前在外人,尤其是龍嘉林面前,兩人也會裝作不親近,但那是一種刻意的心照不宣,甚至可以說成是獨屬於兩人的小情趣。
但今日沈玉桐對自己的冷淡,很明顯不是假裝。這些天不好的預感變成現實,偏偏他又還不清楚原因,不免暗自著急起來。
他做事向來胸有成竹,這種無法掌控的情況,讓他十分不好受。換做其他事,他還可以不在乎,但事關沈玉桐,他不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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