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平氣和道:“你一動,機關就動,我又得花上月余重做一個。”
阿白大氣都不敢出。少年終於睜開眼睛朝他望來,這一睜眼,人偶娃娃碎成了齏粉,冰涼的毒蛇吐出了信子。
他的雙目黑到幾乎不反光,嵌在那蒼白冶豔的臉上,像是從桃花春景間豁開了兩道煉獄的入口:“令師說得沒錯。”
後來他漸漸了解夏侯澹,也知曉了對方更多的故事。初遇那一刹那的驚懼已經逐漸淡去,他欽佩其隱忍,感念其不易,心甘情願為其奔波。
但此刻回想,卻又依稀能記起當時不舒服的感受——那是遇到異類的本能反應。
奇怪的是,庾晚音卻完全沒激起他類似的感覺。她雖然也來自另一個世界,卻溫暖無害,仿佛此生從未築起過心防。
他能理解夏侯澹為何會對她另眼相看。
但也是因為心頭那一絲抹不去的陰影,他才更不願將庾晚音留在宮中。
阿白心裡這番計較,沒有一個字能對北舟說。
想到北舟對夏侯澹的關愛回護、視若己出,阿白忽然有些心酸:“我聽師父說起過你的一些事。你覺得陛下如何?”
北舟:“南兒的孩子,自然很好。”
可是……他不是你的故人之子,只是異世來的一縷孤魂。
日後你知曉此事,會難過嗎?
阿白終究要為夏侯澹考慮,不能引起北舟的疑心,輕描淡寫將這話題帶了過去,又道了幾聲珍重,便與之分道揚鑣了。
第26章
庾晚音人進了冷宮,如同社畜放了長假,再也不用早起去給太后請安,也不用應付沒完沒了的宮鬥和神出鬼沒的端王,一時過得心寬體胖。
但社畜沒有真正的假期,小組會議還是要開的。
庾晚音不想缺席,但總不能讓臣子們進冷宮來開會,於是隻好自己爬地道過去加入。
這地道才剛剛挖通,暗衛還在努力修葺出個模樣,此時卻只能容人貓著腰跪行而過,每次爬這一段都得吃灰。
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在夏侯澹寢殿的龍床下面。
李雲錫先前突然聽說庾貴妃被打入了冷宮,還飽受折磨,心中萬分錯愕。
他還記得庾晚音的救命之恩,入宮的路上眉頭深鎖,又想諫言勸皇帝幾句,又覺得身為臣子不該議論后宮。
正在道義與規矩間左右互搏,一進寢殿,卻赫然看見那傳聞中快被囚禁至死的女人正坐在夏侯澹身邊。
庾晚音一身冷宮專用荊釵布裙,未施粉黛,臉上還沾了土,落魄得催人淚下。偏偏一臉平靜,一邊撣灰一邊道:“不用管我,你們聊你們的。”
李雲錫:“?”
李雲錫望向夏侯澹。
夏侯澹將手邊的果盤向她推了推,然後真就沒再管她,淡然道:“都說說吧。”
李雲錫:“?”
李雲錫又看向身旁的同僚。
岑堇天和爾嵐各自笑了笑,既不問她為何在此,也沒對她的模樣發表任何意見,仿佛這一幕很尋常似的。
岑堇天已經開始匯報了:“上次回去後,臣根據各地的作物品種,整理了旱時應有的產量。陛下再看看各州倉廩儲量,便可推斷旱災來時如何調劑賑災……”
庾晚音塞了塊桃子進嘴裡,熟練地提筆做會議摘要:“岑大人辛苦了。”
岑堇天躬身:“都是分內之事。”
李雲錫:“……”
要不然他也裝沒事人吧。
燕國一事,夏侯澹沒打算把所有希望都押在外交上。
燕人身在蠻荒之地,始終覬覦著金粉樓台的大夏。他們生性驕橫,在大夏強盛時勉強靠和親維持了一段和平,等大夏朝野一陷入內鬥,立即縱馬來犯。
原作中夏侯澹死後,燕王還趁著旱災進犯中原,跟端王打了一場大仗。
如果外交失敗,這一仗終不可避,他們也要早作準備,移民墾荒,存儲糧食,開中實邊,充盈軍備,免得到時毫無還手之力。
岑堇天溫聲道:“自從陛下下旨,降賦減租與開中法並行,民生大有改善。如尤將軍前日所言,邊境之地也已開了不少燕黍田,等再種幾季,即使不從燕國購入種子,或許也能應付旱災。”
提到尤將軍,李雲錫忍不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天高皇帝遠,那家夥的話不可盡信。”
這尤將軍統領右軍,鎮守南境,按理應該與中軍洛將軍齊名。
但與殺神般的洛將軍不同,此人的位子卻不是沙場征伐出來的,而是憑門蔭撈到的。
南境和平已久,把這將軍養得一身癡肥,近來他回朝述職,還遭了夏侯澹幾句譏嘲。
夏侯澹當時在朝堂上演著瘋批,怪笑道:“看愛卿的臉,就知道右軍如今不缺軍餉呢。”
太后黨的文臣們忙不迭地大笑起來。
尤將軍完全沒有洛將軍那樣的煞氣,整個人臊眉耷眼,被諷刺至此,居然也不敢動怒,唯唯諾諾了幾句“勤加練兵報效朝廷”之類的廢話。
他在都城這段時間,沒少與端王接觸。端水之王的橄欖枝對三軍平等批發,尤將軍收禮收得偷偷摸摸,辦事辦得摳摳搜搜,哪頭都不得罪。
李雲錫忍不住勸道:“陛下,尤將軍看著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由他坐鎮南境,恐成禍患。”
其實不用他說,庾晚音都知道這人在原作中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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