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你下車吧。”雲黛輕聲安慰著。
紗君點點頭,她也是乍一看到謝伯縉被嚇到,現在緩過來了,也敢掀簾出去了。
“世子爺萬福。”紗君低低說了聲,見人世子爺根本就沒閑心搭理她,麻溜地下車退到一旁。
雲黛斂衽理袖,少傾,也彎腰出馬車。
紗君下意識去扶,謝伯縉卸了她一眼,她立馬縮著腦袋,悻悻收回手。
“下車吧。”謝伯縉朝雲黛伸出手。
雲黛抬眼,入目是鴻臚寺新漆過的匾額,威嚴肅穆的大淵金吾衛和烏孫兵將,還有謝伯縉那隻寬大修長的手掌。
他眸光清明,有如晨間第一縷陽光自雲層射下,照在那覆蓋著皚皚白雪與萬年冰川的雪山上,寒冷而溫柔。
稍作遲疑,雲黛還是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雖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起碼現在,在這樣的小事上,她想遵循內心。
柔荑被大掌裹住,連綿的雪山也融化成一江春水。
眼見著謝伯縉扶著她下馬車,一時間,在場的不論是大淵人還是烏孫人,表情都變得微妙起來——前陣子這兄妹倆的私情可在長安傳得沸沸揚揚。
那位年長的烏孫官員是烏孫使團的譯者,擔任大吏一職,見此情境不由走上前,重重咳了一聲。
雲黛見他身後還跟著一些新面孔的烏孫使者,眼睫微顫,旋即手指輕掙,客氣地看向謝伯縉,“多謝大哥哥。”
謝伯縉薄唇微抿,配合地松開她的手,聲音極淡,“妹妹客氣了。”
說著,往後退了一步,好叫雲黛直面那些烏孫人。
站在首位身著金褐色卷草花紋胡袍的大胡子使者,正是雲黛在上元燈節遇到那位烏孫相大祿。此刻,他灰綠色的眼睛裡飽含著歡喜與激動,左手放在右胸,朝雲黛深深一拜,“巴勒潘恭迎達曼公主,神佑公主。”
在他的帶領下,其余烏孫人也紛紛給雲黛行禮。
雲黛長這麽大,頭一次見到這麽多人朝自己行禮,連忙將人叫起,又看向相大祿,問了個有些愚蠢卻迫在眉睫的問題,“你們將我帶回長安,接下來……我該做些什麽呢?”
相大祿看到眼前少女黑亮美眸裡不加掩飾的迷茫,語氣也不由溫和起來,用官話說道,“公主別擔心,您的住所我們已安排好,請您先入內歇息,待用過午膳休息好,臣再與你答疑解惑。”
“我要住在這裡?”
雲黛有些慌張,側過臉龐看了眼謝伯縉,再轉過頭看向相大祿,“我不能回我兄長的宅院住麽?”
相大祿雖留著一大把粗獷的胡子,但對雲黛的態度十分的溫和耐心,“您如今是我們烏孫的公主殿下,自不好再住在別處……不過平時公主想去拜訪長安的親眷好友,那是可以的。”
雲黛沉默兩息,點頭道,“我知道了。”
相大祿往旁讓了讓,伸手朝外,“那公主請吧——”
雲黛走了兩步,扭頭見謝伯縉與那紅袍宦官也一同跟進來,倒是松了口氣。
然而身份有別,謝伯縉到底無法留在鴻臚寺陪她。
那紅袍宦官與相大祿寒暄一陣,便要回宮複命,臨走時恭順對謝伯縉道,“謝將軍也隨奴才一道告辭吧,您貿然離開長安這些時日,三皇子定有許多話要與您說,您家中的兄弟和端王妃怕是也惦記著您呢。”
謝伯縉嗯了聲,平靜的目光看向相大祿,又望向有些迷茫無措的雲黛。
想了想,他起身走向雲黛,還沒等他接近,就有個烏孫婢女擋在他身前——
謝伯縉腳步一頓,扭臉看向相大祿,“我想與我妹妹說兩句話。”
相大祿灰綠色眼眸沉沉落在這位年輕有為的中原將軍身上,想到前陣子長安城裡那些對公主的不利言論,再想到公主此次突然離開長安,都是為了避開她這個糾纏不休的養兄,新仇加舊恨,叫相大祿對他的態度實在好不起來。
“有什麽話,謝將軍大可直說。”相大祿微笑道。
“我想單獨與她說。”
“那怕是不合規矩。”
相大祿笑得愈發客氣,“晉國公對我們公主的撫養之恩,我們烏孫銘記在心。外臣已寫信給我們昆莫稟明此事,相信不久之後我們烏孫的謝禮就會送到晉國公府。”
謝伯縉怎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想用厚禮還了國公府這些年對雲黛的照顧,就此斷了她與國公府的牽連。
他正色道,“厚禮倒不必,當年我父親收養雲黛,本就是為了回報她生父的救命之恩,且她在我們謝家多年,早已是我們的親人,這份感情也不是金銀珠玉能買斷的。”
相大祿應道,“謝將軍這話言重了,公主與國公府的這份緣分自是千金難買。”
眼見氣氛變得微妙緊張起來,雲黛忙站起身,“我累了。”
她這話將局面打破了些,相大祿連忙道,“公主既是累了,那先回房歇息吧,古麗,你送公主回房。”
雲黛又看向相大祿,嗓音嬌脆,“我想哥哥陪我一塊過去,我剛來這裡,其他人都不認識,與你們也不是十分熟悉。”
屋內的烏孫人臉色微變,她權當沒看到,捏緊手指,討價還價般,“送我到門口,他就離開。”
這身著漢人裙衫的小公主,雪膚栗發,星眸櫻唇,有一半烏孫人的長相,卻獨有漢人的溫婉嬌媚,沒有半分烏孫女子的爽朗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