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一次又一次突破,一遍又一遍挑戰,窮盡所能,還是一輩子都追上不上他們的腳步。
何其不公平。
叢生的怒火終究戰勝了心底恐懼, 殷宿狂呵一聲,拔刀暴起, 元嬰級別的邪氣隨刀風嗡然蕩開,於半空劃出弦月般圓滑的弧度。
謝鏡辭早有防備,迅速後退幾步,擋下雷雨一樣密集凶猛的刀光。
“覺得我之所以贏你,是靠天賦和修為嗎?”
她眼底仍蔓延著冷意,極為不悅地盯向殷宿刀口上的一抹紅。
那是裴渡的血。
一想到這一點,就讓她心煩意亂。
謝鏡辭不願同他多說廢話,拇指不露聲色稍稍一動,按緊正輕微震顫著的刀柄。
當最後一個字定定落下,女修纖細的身形宛如利箭,再度向他襲來。
殷宿還是控制不住脊背的顫抖。
――怎麽會這樣?
他已經擁有了遠遠超出她的修為,理應終於能把謝鏡辭踩在腳下,可為什麽……他還是會感受到與幾年前無異的、被她死死壓製的戰栗與無措?
謝鏡辭的刀光有如銀河傾落,伴隨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而下,殷宿狼狽去接,奈何被靈力震得骨髓發麻,一時竟全然跟不上她的動作,被劃出道道血痕。
即便已至元嬰的門檻,他卻依舊被毫無懸念地碾壓。
直到這一刹那,他才終於能脫離修為的桎梏,頭一回真真正正地審視謝鏡辭。
殷宿從未見過,有誰能將刀法用得這般出神入化。
仿佛長刀已然同她融為一體,一招一式皆出自本心,被牢牢印刻於心底,拔刀而起,只不過轉瞬之間,就已根據他的動作轉換了三種截然不同的招式。
快刀如雨,不留給他一絲一毫躲避的空隙。
……他贏不過她。
無關乎修為,謝鏡辭就是比他更強。
這個念頭恍如猛錘,狠狠壓在青年胸膛之上。當謝鏡辭刀刃逼近時,除卻恐懼,充盈在他心口的,更多竟是不敢置信的茫然。
既然這樣……那他持續了這麽多年的怨恨,又應該發泄在何人身上?
“自己技不如人受了挫,便紅著眼埋怨旁人,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幾斤幾兩。”
謝鏡辭語氣很淡,臨近末尾,忽地輕聲一笑,發出嘲弄般冷然的氣音:“看見了嗎?我就是比你強。”
話音落地,刀口一蕩。
在嗅到血腥氣的瞬間,謝鏡辭眼前倏然闖進一道光。
籠罩在四周的夜色頃刻散去,整個世界如同褪去了一層烏黑沉鬱的幕布,伴隨著太陽光線一並湧來的,還有街頭久違的叫賣聲。
――那群人眼看力不能敵,即刻撤去了幻境。
至於他們的身影,自然也隨著幻境消失不見。
謝鏡辭頗為不悅地皺眉,她本來還打算活捉一兩個活口,從其口中問出主導這一切怪事的罪魁禍首,如若他們不願說,用些特殊的法子便是。
“謝小姐,你沒事吧!”
莫霄陽被她的突然暴起嚇了一跳:“那人有沒有傷到你?”
謝鏡辭搖頭,沉默須臾,開口卻是答非所問:“是他們戴的那種面具嗎?”
她並未指名道姓地詢問,莫霄陽與裴渡聞言心知肚明,把視線凝向一旁的孟小汀身上。
自打那群戴著純白面具的神秘人露面,她的臉色就變得格外白。
街坊間嘈雜的吆喝叫賣聲連綿不絕,他們身側卻是詭異的一片寂靜。
孟小汀下意識攥緊袖口,眼眶兀地蒙了層緋紅:“……嗯。”
*
關於孟小汀娘親,無論謝鏡辭還是孟小汀本人,都對其所知甚少。
和她娘一起生活的時候,孟小汀還只是個半大小孩,懵懂的稚童對絕大多事情渾然無知,更何況過了這麽多年,許多記憶都已變得模糊不清,隻記得那女人名叫“江清意”。
對此莫霄陽哼哼一笑:“要想知道有關她娘的事兒,雲京城裡不正好有個絕佳人選嗎?”
謝鏡辭:“雖然但是……算了,走吧。”
若說除卻孟小汀,整個雲京還有誰與那女人有過正面接觸,必然只剩下她爹孟良澤。
說老實話,謝鏡辭並不是很想見他。
孟良澤稱得上修真界裡最有名的軟飯男,把一乾家業盡數交給夫人林蘊柔打理,自個兒則在城裡各種詩情畫意,美名其曰陶冶情操。
這兩人乍一看來不像夫妻,更像在雞媽媽庇護下茁壯成長的巨嬰小雞。
最讓她看不慣的一點是,孟良澤怕老婆怕得人盡皆知,擔憂林蘊柔看不順眼,幾乎把孟小汀當成了個透明人,與她講過的話,一年下來恐怕不超過十句。
“……啊?小汀她娘親?”
茶樓裡,面目俊朗的男子將眾人打量一番,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麽?”
不得不說,孟良澤生了一張好看的臉。
修士們駐顏有術,往往看不出真實年齡,他仍保持著神采奕奕的青年模樣,乍一看去劍眉星眸、風華月貌,妥妥一個漂亮的富家公子哥。
“其實關於江清意,我知道的事兒也不多。”大概是平日裡隨意慣了,孟良澤沒太多身為長輩的架子,一邊說,一邊慢悠悠抿了口茶:“其中絕大部分,我都告訴過小汀――你們想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