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未出口的話被吞回喉嚨裡。
在謝鏡辭正色解釋的同時,近在咫尺的少年喉結一動,纖長眼睫之下,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
裴渡的臉真是很漂亮。
他看上去一派清潤的君子之風,手指卻輕輕抬起,距離她越來越近。
不是吧。
謝鏡辭本以為自己會一把將他推開。
但她只是呆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裴渡的指尖很涼,襯得她的皮膚滾滾發燙。
他一定是觸到了那片淤青,在短暫的、不經意的接觸後,很快把手指移開,嗓音是輕微的喑啞:“……冒犯了。”
因為太近,他說出的每個字都像電流,倏倏流過耳朵。
謝鏡辭耳朵莫名有點熱。
裴渡用食指將她下巴稍稍往上一勾。
――這臭小子居然勾她下巴!哇真是好得寸進尺!
謝鏡辭刻意別開視線,沒去細看他的臉,因此不會發現,裴渡雖是動作主導者,臉卻比她更紅。
他並非未曾設想過,以自己的指尖觸碰她。
最開始應該是手,再親昵一些,便是謝小姐的面龐,倘若再進一步――
再進一步的事情他不敢去細想,隻覺是種玷汙。每每念及,臉上都會兀自發燙,只能低下頭去,不叫他人察覺到。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以一條腿跪坐在床沿的姿勢,俯身與她咫尺相隔。
令人臉紅心跳的動作。
有那麽一瞬間,裴渡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謝小姐那時當著裴家人的面,聲稱對他一見鍾情。
這自然是謊話,可對他而言,卻足以成為能叫人高興許久的蜜。只要是她說出的話,無論多麽匪夷所思,裴渡都願意聽從。
只不過是……吹一口氣。
他勾著她的下巴,動作笨拙又生澀,指腹上的繭子擦過柔嫩皮膚,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軟綿綿地塌陷下去。
臥房裡的死寂仿佛永無盡頭。
下頜骨靠近最為敏感的脖子,當那股清爽溫順的氣流順勢而下,如同風行水上,暈開團團蕩開的水波。
皮膚的每一處,都在無法遏製地戰栗發癢。
謝鏡辭努力保持平穩的呼吸,左手下意識拽緊被褥。
偏偏裴渡還在一本正經地問她:“謝小姐……還疼嗎?”
謝鏡辭氣成河豚。
謝鏡辭:我覺得你才是個典藏版綠茶。
第十八章 (爹。)
對於裴渡, 謝鏡辭看不太懂。
在她這麽多年來的認知裡,裴小少爺一直是根遵規守距、矜持得要命的木頭,雖然平日裡看上去溫溫和和, 其實從來都與旁人, 尤其是異性保持著不動聲色的距離。
在說出系統給的那些台詞後, 她從沒想過裴渡居然會答應。
但事實是, 他不僅並未拒絕,甚至還一本正經地照做了。
……裴渡這是被人魂穿了?
不對, 看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 會不會是因為在這人眼裡,吹一吹臉算不得什麽大事?
在修真界裡,男女之防並不似人間那樣大,至於彼此間的身體接觸,也已是司空見慣的情景。
更何況裴渡是個足不出戶的劍癡, 一輩子除了劍還是劍。據修真界裡的小道消息稱,像他這種人, 看到出鞘的劍, 能比看到沒穿衣服的女人更興奮。
謝鏡辭當時就覺得,唉,好特立獨行,好變態, 好可憐。
如此一想,似乎就能解釋得通他為何沒有拒絕――
裴渡碰她,大概跟碰花花草草一類的東西沒什麽兩樣。
也就只有她,僅僅因為被勾了下巴吹氣, 便兀自覺得耳朵發燙。
謝鏡辭想拎著這個沒用的自己狠狠錘牆。
“……還成。”
她輕咳一聲,竭力不讓表情顯得過於僵硬:“那個, 你不必一直保持這個姿勢。”
裴渡神情微頓。
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抹淤青上,經她提醒才反應過來,兩人此刻的姿勢曖昧又微妙。
――他俯身位於上方,用來支撐身體的手臂恰好落在謝鏡辭脖子旁,看上去如同一道製止她逃離的禁錮。
裴渡又聞到那股清淡幽冷的香,像根無形的手指,輕輕勾在他心口上。
少年匆忙從床鋪退開:“抱歉。”
他稍作停頓,忽地眸光一沉:“這幾日多有叨擾……謝小姐救命之恩,裴某必將盡數奉還。”
裴渡突然之間用了如此正經的語氣,謝鏡辭總覺得不太習慣。
她是直來直往的性子,當即接話道:“說這個做什麽?”
“我――”
他隻說了一個字,便蹙眉低下頭,不受控制地輕咳幾下。
凜冬風寒,裴渡本就體弱,又在攬月閣前把衣物披在她身上,想必是在那時受了凍。
謝鏡辭不知怎麽,突然沒頭沒腦地想,像他這種性格,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
“謝小姐舊傷未愈,待得明日離開鬼域,還是先行回雲京療養幾日――倘若一味拚命,於身體不宜。”
裴渡喉音溫潤,在溢滿整個臥房的燭光中,平添幾分清凌凌的冷意。
謝鏡辭看見,他朝她極淺極輕地笑了笑。
少年人的眼眸最是明亮,裴渡一雙鳳眼裡浸了瑩瑩火光,好似夜色幽謐,潭水泠然,一片月色墜下,溫柔得快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