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我是大呆鵝。”
謝鏡辭:“噗。”
裴渡:……
張牙舞爪的熱氣從後腦杓瞬間躥上頭頂,裴渡僵著脖子,憋了好一會兒,才努力澀聲道:“不是,我是想問……二位喝完湯,想不想去吃鵝。”
這是他能想出的最優解,畢竟從讀音來看,“是”和“吃”算得上相似。
莫霄陽實在沒忍住,呋地一聲笑了場。
他看出小公子的局促,板下臉來正色道:“吃鵝這種事,我就算了,留給謝姑娘慢慢享用吧呋呋——咳,近日患了風寒,嗓子總在漏風。”
裴渡乍一聽見這句話,本來沒想太多。
但莫霄陽神色有異,他總覺得不對勁,一番細思之下,才終於明白對方話裡的深意。
他先說了自己是鵝,如今再加上一個“吃”,不管怎麽想,都……
放在瓷碗上的手指暗暗用力,骨節滲出水泊般的一團淺白。
不管怎麽想,都在原本正經的邀約裡,隱約蒙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如同引誘。
那股滾燙的火越燒越熱,肆無忌憚席卷全身,在心口處陡然升溫。
可他分明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他下意識想要解釋,甫一抬眼,卻瞥見謝鏡辭耳廓淺淡的薄紅。
她必然明白了一切,因此才故作鎮定地埋頭喝湯,隻為掩飾心底尷尬,不讓彼此難堪。
裴渡悲從心起。
他好孟浪,好罪惡。
他沒有一點三好門生優秀劍徒的模樣,竟然在言語上輕薄了謝小姐,讓她尷尬到臉紅。至於應該如何解釋,這道題太難,他不會做。
謝小姐說得對,當什麽劍修,他活該變成一隻鵝。
在裴渡頓悟的刹那,謝鏡辭終於遲遲抬頭。
裴小少爺自稱“大呆鵝”的場景實在有趣,她沉浸其中,自顧自樂個不停,把莫霄陽的言論一筆帶過,沒怎麽在意。
因此抬起頭時,謝鏡辭腦袋裡只剩下兩個念頭。
一是這湯好燙,她被熱到耳朵發麻。
二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家夥,裴渡居然體虛至此,不僅耳朵,整張臉全是紅的,看樣子是被燙壞了。
體虛是病,得治啊。
第十章
修真之人雖慣於辟谷,但無形無蹤的天地靈氣總歸比不上騰騰熱湯來得溫暖,一碗濃湯下肚,謝鏡辭心滿意足眯起眼睛。
自從在萬鬼窟見識到裴渡的劍術,莫霄陽就一直用狗狗樣的眼神盯著他瞧,知道他年紀比自己更小,又驚又喜又惋惜,嘴張得能塞下裴明川的半個頭。
“以周館主平日的作息,他此時可有空閑?”
謝鏡辭吃飽喝足,倦意一掃而空:“我想去問問關於付潮生的事。”
付潮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作為曾被他救過一命的小粉絲,謝鏡辭敢用裴渡的名譽擔保,這件事裡必定藏了蹊蹺。
鬼門未開,她在鬼域裡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抽空去問一問,說不定還能找到些線索。
“找我師父?”
莫霄陽趕忙搖頭:“估計沒戲。我曾經也對付潮生很感興趣,想從他那兒套話——方才告訴你的那些,就是他透露給我的全部內容了。”
“所以,”裴渡溫聲道,“周館主也覺得,付前輩獨自逃去了外界?”
“這我就不清楚了。”
莫霄陽吹起一縷散落的黑發,環抱雙手靠在椅背上:“反正兩兩相隔,無論師父究竟怎麽想,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吧?更何況過了這麽多年,就算他曾經有過不平,如今又能剩下多少?”
那可是整整十五年。
莫霄陽覺得吧,師父肯定連付潮生的模樣和聲音都忘記了,哪裡來的多余心思,去操心早在十五年前就注定不會再見面的朋友。
所以周館長這條線不能用。
謝鏡辭在心裡的人員花名冊上打了條斜杠:“既然這樣,只能去找蕪城裡的其他人打聽情報……但滿大街地四處詢問,好像有點太浪費時間了。”
而且普通百姓消息來源有限,恐怕聽見的多是流言蜚語,無一例外被添油加醋過,當不得真。
她一時有些苦惱,思索之際,突然聽見莫霄陽笑了聲:“倒也不必四處詢問。你們剛來這兒可能不知道,在蕪城裡,有個號稱‘無所不知’的情報販子——咱們可以去找找她。”
*
莫霄陽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兼熱血少年,能把吸血鬼燙出滿嘴泡的那種,說乾就乾,帶著謝鏡辭往蕪城邊緣走。
至於裴渡不能受寒,被她早早支回了家。
“那個情報販子名叫‘溫妙柔’,同我師父認識,脾氣不太好。”
莫霄陽道:“你待會兒可要當心,千萬別惹惱她——我聽說有個客人胡攪蠻纏故意找茬,直接被她下令去喂魔獸了。”
謝鏡辭很快察覺關鍵:“下令?”
“要想當情報販子,當然得有點人脈和財力。”
他揚唇一笑:“溫妙柔的修為已至元嬰一重,在蕪城這種小地方算是數一數二——看見跟前這條街了麽?雖然名義上由江屠統領,但其實吧,全是她的。”
那豈不是跟女皇似的。
謝鏡辭挺羨慕。
可惜這種羨慕隻持續了短短須臾,待她看清眼前街道的模樣,羨豔的情緒便盡數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