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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汀選中的地方靠近城郊,是一座被廢棄已久的木橋。
此地雖然仍有幾戶人家,但由於橋下中空,只要涉水來到橋梁之下,就能得到一處遠離喧囂的小小天地。
孟小汀得意洋洋叉著腰:“怎麽樣,這地方不錯吧。”
這可是她和莫霄陽尋遍整個雲京城,才最終拍板定下的風水寶地,試想孤月清輝、燈火茫茫,多浪漫啊。
“是挺好。”
莫霄陽跟著她的話念台詞,露出苦惱的神色:“但我覺得吧,放花燈這種事兒,還是得在熱熱鬧鬧的地方――此地人跡罕至,一丁點兒千燈會的氣氛都不剩下。”
龍逍正色:“我倒覺得這裡挺好,孟小姐眼光不錯。”
孟小汀想錘他。
“你想去熱鬧一些的地方?但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若是浪費,未免可惜。”
她決定不去理會,繼續按照計劃背台詞,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對了!我記得裴公子喜靜,不如這樣,辭辭陪著他留在這兒,我同莫霄陽去城中放花燈,如何?”
龍逍脊背一挺:“其實我也挺喜歡熱鬧的!熱鬧多好啊,全是人!”
這修煉狂竟突然開了竅。
孟小汀笑出了老母親一般的欣慰:“那你就跟著我們吧。”
她說走就走,毫不留戀,隻想迅速溜掉,不留給謝鏡辭拒絕的機會,沒想到甫一轉身,突然聽見後者喚了聲:“等等。”
孟小汀心口一緊,同莫霄陽飛快對視。
“你是不是還沒買花燈?”
謝鏡辭語氣淡淡,朝她扔來不知什麽東西:“別買新的了,用這個吧,圖吉利。”
她茫然低頭,才看清被扔在自己懷裡的,正是龍逍送給謝鏡辭的那朵蓮花。
對了。
龍逍送的花燈,一共有兩盞。
“這樣不好吧?畢竟是龍逍……”
孟小汀說著咬住舌尖:“龍公子送給你的。”
“無礙!”
龍逍雙眼滾圓,脊背挺得有如標槍,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把每個字都說得十足僵硬:“我本就是見到有孟小姐同行,才特意送上兩盞――如果莫道友想要,在下也能給你一份。”
可憐價值千金的東海幻紗,愣是被這個敗家子玩成了大批發。
孟小汀得了漂亮花燈,開開心心地揮手道別,等謝鏡辭從酒勁裡恍惚片刻,再凝神時,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河邊隻留下她和裴渡。
“嗯……”
謝鏡辭按按太陽穴:“我們去橋下吧。”
老實說,比起寬敞的河邊,橋梁之下要顯得壓抑許多。
木橋黑黝黝的影子沉甸甸落下來,隔絕了萬家燈火,匯聚成與世隔絕的空間。岸邊河水退去,露出嶙峋石塊,在幽寂夜色裡,讓她想起野獸凸起的獠牙。
“你準備紙筆了嗎?在放河燈之前,要先寫好自己的願望哦。”
謝鏡辭默念除塵訣,尋了塊空地坐下,背靠橋墩。
身旁的裴渡安靜過了頭,不知在思索何事,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應她:“嗯。”
明顯就不大對勁。
謝鏡辭斟酌著發問:“你不舒服?”
“沒有。”
他這才恍然回過神來,混沌的瞳仁裡重新蒙上清明亮色,用了與往日無異的溫和語調:“蓮花燈很漂亮,謝小姐寫下心願,定能心想事成。”
……他方才真是昏了頭。
眼見謝小姐收下別人的花燈,心口發澀、不自覺地消沉難過,這些感覺都無法避免,但倘若因為他的情緒影響了謝小姐,那定是萬萬不該的。
尤其是在這樣的日子裡。
裴渡沒再出聲,低垂了眼睫,把面容藏在橋梁濃鬱的影子裡。
“蓮花燈?你說龍逍給的那個?”
謝鏡辭笑了笑:“我才沒打算用那個――你難道看不出來,他是特意送給孟小汀的?”
在擁擠的黑暗中,所有聲響都顯得無比清晰。
裴渡愣住,抬頭。
“什麽‘看見孟小汀,就順手給了兩個’,就是一句徹徹底底的謊話。”
不施粉黛的年輕姑娘打了個哈欠,目光和語氣都是懶洋洋,微微偏過頭來看他時,眼尾被月色打濕,暈開i麗的光。
“他之所以用來尋我比試,就是為了能看一眼孟小汀;平日送禮也是,為了能把東西親手交到孟小汀手上,龍逍曾好幾次給學宮裡的每個人都送了一份禮物――敗家子啊。”
籠罩在心口的陰翳倏然消散了。
裴渡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不自覺想要揚唇輕笑,卻又憂慮著會被對方察覺,讓一切小心思無處可藏。
“那謝小姐――”
他竭力止住笑意,做出一派肅然的模樣:“謝小姐手頭可還剩有花燈?若是沒有,我這裡多備了一盞。”
謝鏡辭笑了:“你特意給我買的?”
她半開玩笑,而裴渡不置可否。
從儲物袋裡搜尋物件,往往只需要彈指之間,他的動作卻前所未有地緩慢,感知到長長的兔耳時,指骨下意識一僵。
他不知道……謝小姐會不會喜歡。
兔耳被少年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白光一晃,整個花燈便出現在裴渡手中。
等待是段十分漫長的過程,仿佛每一須臾都被無限拉長,劃在他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