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沒注意腳下一顆圓圓滾滾的大石頭,毫無防備地走過,連帶著謝鏡辭一並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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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客棧格外安靜,潮海山裡出了那檔子事,不少村民受了傷。醫館忙不過來,沒受傷或傷勢較輕的,全都自願去館中幫忙。
因此當裴渡小心翼翼為謝鏡辭擦藥時,屋子裡靜得可怕。
他們兩人在與溫知瀾的對決裡所向披靡,轉眼便被一塊路邊石頭乾趴下,額頭雙雙腫起小包。
身後的村民們全都看呆了,還以為這兩位道長蠱毒發作,雙雙暴斃身亡,一股腦湧上前來,才見到裴渡爆紅的臉。
“謝小姐。”
他不敢用力,指尖輕輕擦過她膝蓋:“……對不起。”
謝鏡辭摸摸頭上的小包,噗嗤笑出聲:“這已經是你的第九次‘對不起’了。”
她心情不錯,繃直小腿坐在床邊,垂了眼,打量半跪在地的少年。
裴渡膝蓋隻淺淺破了層皮,不像她,被蹭破一片血紅。
他心裡過意不去,執意要先幫她上藥,因而額頭上的小包還高高腫起,鼓鼓一塊,在清冷精致的臉上竟生出幾分可愛。
念及此處,謝鏡辭又忍不住笑了笑。
無論是長相或氣質,裴渡都是溫潤偏冷的類型,不說話拿著劍,能讓許多人迫於威壓不敢上前,其他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私下竟會是這般模樣。
有些笨拙的、生澀的,長睫輕輕顫,眼尾則是淡淡的潮紅,黑漆漆的瞳仁只需一瞟,就能溢出瀲灩水光。
察覺到她的視線,裴渡指尖一頓。
他還是不習慣被謝小姐如此直白地注視,尤其此刻寂靜無聲,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辨。
[害羞啦?]
在極致的靜謐裡,識海中響起似曾相識的古怪嗓音:[這點撩撥都受不住,待會兒豈不是要羞死?]
裴渡尚未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般問:“……待會兒?”
這三個字方一問出,他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叮咚!對應場景觸發,已分配人設台詞,請注意查收。]
裴渡沉默不語,神識上探,來到腦海中浮現的字句。
他能感受到耳朵上爆開的熱氣。
“怎麽了?”
謝鏡辭發現了他一瞬的怔愣,作為過來人,很快明白其中原因:“系統又發布了新任務?”
她對此並不覺得多麽詫異。
受傷擦藥,這是每個世界裡必然經歷的場景,更何況如今客棧空曠,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裴渡的臉已經紅成了番茄。
謝鏡辭不知道系統給出了怎樣的任務,見他害羞,一時捉弄心起,用腳背蹭蹭他膝蓋:“少爺?”
他顯而易見地脊背僵住。
擦傷事小,在仙藥滋養下,謝鏡辭已經感受不到多少疼痛。
之前在山上的樹林裡,裴渡看似凶巴巴,其實臉紅得比她更厲害,像隻張牙舞爪的狼崽。她心覺有趣,緊張的情緒蕩然無存,也忘了在“對不起裴渡bot”道歉,興致盎然盯著他瞧,看看系統能玩出什麽新花樣。
“……擦完了。”
年輕的劍修眉目微斂,自地上起身:“輪到你了。”
哦。
原來是小丫鬟給大少爺上藥的戲碼。
謝鏡辭抿唇笑笑,往角落裡靠了些,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裴渡坐下。
他靠近時,引來一陣帶著樹木香氣的風。
額頭上的小包並不嚴重,稍作清理再塗上藥膏,就能宣布大功告成。
裴渡卻並沒有結束的意思。
謝鏡辭心領神會,目光向下,來到他被邪氣劃破的肩頭,耳邊則是少年人清越的聲線:“你莫非要我自己來麽。”
這是篤定的陳述句,完全不容反駁。
乍一聽來,似乎在說療傷擦藥,裴渡卻心知肚明,這是在……讓謝小姐為他脫衣。
她沒做反駁,手指捏住他衣襟。
在靜謐夜色裡,衣物滑落的聲響清晰可辨,裴渡不敢看她,竭力別開視線,聽見自己心臟越來越響的轟鳴。
外衫被脫下,露出雪白裡衣。
隔著一層薄薄衣物,他能感受到謝小姐柔軟的指尖。
裴渡已經快要羞愧至死。
而對方則眉梢一挑,食指用力,如同剝開閉合的枝葉,輕輕拂落衣襟。
謝鏡辭並未直接把裡衣全部褪下,白衣向下,顯出鎖骨與肩頭上的幾道血痕,她便陡然停了動作。
夜裡的寒風掠過,引得裴渡一陣戰栗。
這種半遮半掩的模樣……
明明是從他口中吐露的要求,少年卻倉惶得手足無措,竭力止住把衣襟往回拉的衝動,半低了頭。
“冷嗎?”
謝鏡辭瞥見他臉上越來越濃的紅潮,雖然也有羞赧,更多卻是難以自製地想笑:“我會輕一點的。”
這也太可愛了。
她決定收回那個“像是狼崽”的比喻,裴渡無論看起來再怎麽凶,本質都只是縮成一團的貓。
謝鏡辭指尖落下,裴渡應勢仰頭,喉結上下滾落。
他膚色冷白,是常年被關起來練劍的結果,因身形瘦削,精致的鎖骨呈現出流暢漂亮的弧度,道道血痕分布得毫無章法,如同璞玉之上猩紅的瑕疵。
謝鏡辭看得心疼,想起話本子裡的做法,朝他柔柔吹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