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芒,第一道雷聲緩緩過。
男孩好不容易能睜開雙眼,仰頭望向天空,倏然顯出幾分驚慌失措:“怎、怎麽還有啊!”
元嬰之劫,天雷不止一道。
靈力四蕩,引得遠山上的群樹枝葉輕顫,天邊流雲時聚時舒,在溫知瀾留下的魔氣裡,更顯寒氣透骨。
渡劫之時絕不能有外人插手,裴渡隻覺胸口被巨石死死壓住,微蹙了眉,暗暗握拳。
待得最後一道劫雷落下,雷光散去,清雲悠然。
虛空之中仿佛生出一隻無形大手,將浩蕩的烏雲與烈風盡數拂去。之前籠罩四野的白光終於消退,在亮芒間,逐漸顯出一道無比熟悉的影子。
裴渡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少女脊背仍是挺直,雙目瑩亮非常。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謝鏡辭的外形雖與從前沒有太大區別,身為修道者,他卻能瞬間感應到與眾不同。
說是一日千裡、天差地別也不為過,如同無數條涓涓細流匯入江河湖海,勢不可擋。
她只需站在那裡,便是一把出鞘的刀。
謝鏡辭亦是朝他笑笑:“我結嬰了。”
*
若非被琅琊秘境裡的怪物吞吃神識,按照謝鏡辭與裴渡旗鼓相當的實力,早就應當結了嬰。
她近來勤加修煉,在歸元仙府又積攢過大量靈力,如今境界一破,修為立馬蹭蹭上漲,從金丹大圓滿直逼元嬰三重。
莫霄陽看得目瞪口呆:“元嬰三重境界?厲害厲害。第一次見到謝小姐,我就覺得深藏不露……你是怎麽做到把修為壓得這麽死,在金丹期打轉的?”
他可清清楚楚記得,當初自己在道館被這位暴力碾壓的情景。
謝鏡辭摸摸鼻尖。
溫知瀾被她打敗時,曾萬般詫異,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被金丹小輩戰勝的事實。
其實不怪他沒能耐,實在是因為謝鏡辭扮豬吃老虎,滿身修為全被壓在金丹裡,要不是遲遲不能突破,境界定然比他更強。
時至此刻,蠱師之變終於告一段落。
顧明昭與白寒都受了重傷,村民們自動將兩人歸位力戰邪修的功臣,帶其前往醫館療傷。
白寒體內種了蠱蟲,不願讓旁人見到。孟小汀已從謝鏡辭的傳音裡得知了來龍去脈,見她遲疑著想要拒絕,主動請纓:“我略懂醫術,為姑娘上藥一事,交給我便是。”
莫霄陽點頭:“村裡的醫館,我也能去幫忙――我身上備了些靈藥,應該會有用。”
一名村婦上前一步:“醫館人滿,沒有空余床鋪,兩位姑娘不如去我家吧。”
她身旁的漢子扛著鋤頭,正了色:“顧明昭,平日裡還看不出來,原來你小子這麽不得了――什麽時候等你痊愈,咱們組個酒局,喝他個不醉不歸!”
村長神色複雜,發出一聲輕咳。
顧明昭倒是笑得自然,抹了把滿臉的血,聞言點頭:“好!我要喝最烈的!”
謝鏡辭暗暗松了口氣。
她與裴渡今夜四處奔波,靈力已經沒剩下太多,更何況她方才受了雷劫,正是需要好生修養的時候。眼見大家都有了去處,謝鏡辭輕輕戳一戳裴渡衣袖:“你是不是很累了?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吧?”
少年握緊湛淵劍鞘,沉沉點頭。
他心知雷劫是每個修真者必經的劫數,但眼睜睜見到謝小姐立在雷光裡,還是會覺得心裡難受。
東海邪氣橫生,雷光落下之時,她雖面色不改,體內卻必然刺痛不已,靈力洶洶。
裴渡前所未有地想要抱她。
然而此處有太多旁人,若是貿然上前,以謝小姐的性子,或許會覺得他黏人。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她的喜歡,凡事都不敢逾越。
湛淵劍被換在了左手上。
少年食指微動,輕輕伸了右手,觸碰在並肩而行的少女手背。謝鏡辭心有所感,垂眸低頭。
裴渡的食指把她一勾。
靜悄悄的動作,卻足以讓心頭猛地一跳。
他們似乎還從未嘗試過,一次正經的牽手。
謝小姐沒有反抗。
他眼底悄然浮起一絲笑,手指上攀,倏然合攏。女孩子的手溫溫軟軟,被渾然包在手心裡,讓裴渡想起安靜的雛鳥。
他在牽……謝小姐的手。
……真的好小好軟,稍稍用力去握,像被軟綿綿的香氣包裹住整個識海。
在學宮裡的時候,哪怕是偶爾想象到這樣的景象,都能讓他情不自禁揚起嘴角,面上生熱。
裴渡把靈力匯聚在手心,緩緩傳入她體內,感受經脈漸漸活絡:“還疼嗎?”
“我哪有那麽嬌弱?”
謝鏡辭笑著覷他:“倒是你,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全都是血口,要不我們先去醫館,找人擦擦藥?”
之前迎戰溫知瀾,蠱蟲和邪氣一並湧上來,是裴渡為她摒退大部分襲擊。
他雖身無大礙,但在那般猛烈的襲擊下,難免被劃破條條血痕。
裴渡卻是搖頭:“我自行解決便是,小傷不礙事。”
他說得一本正經,猝不及防,卻瞥見謝小姐眼底的笑。
裴渡心口咚咚一聲響。
“說的也是,這是回客棧的路。”
她說著兩眼一彎:“我今晚有空哦。”
裴渡神色怔忪。
裴渡耳根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