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她早已死去,附著在溫知瀾識海裡的,其實是一股魔氣偷走了那女人的記憶,偽裝成她的模樣,引他墮落,從而吞噬他心中越來越深的惡意。
邪魔往往以惡念為食。
謝鏡辭眉目稍斂。
像這種擁有自我意識的魔氣……她不是第一次見到。裴渡腦海中的那團黑氣,便是如顧明昭所說,肆無忌憚徘徊於他身邊,軟硬兼施,隻為進入識海。
但它如果真是魔氣汲取了某個人的記憶,又怎會知曉系統之事?執意想要進入裴渡體內,又是出於何種用意?
莫非――
“是姐姐打敗了蠱師嗎?”
男孩的聲音打破思緒,謝鏡辭低頭,見到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
“姐姐真厲害!我也能變得像姐姐一樣嗎?”
“當然可以啊。”
謝鏡辭渾身上下沒剩多少力氣,輕笑一聲,蹲下摸摸他腦袋:“在那之前,要在村裡的學堂好好念書,爹娘和宋姨已經很辛苦啦,不要讓他們操心,好不好?”
男孩重重點頭。
“溫知瀾就這麽沒了,實在不解氣。”
一個漢子咬牙:“我大哥就是被他……像他那種人,就應該天打五雷轟!”
“有小孩在,胡說些什麽!”
他身側的女人猛地一拍他後背。
男孩果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天打五雷轟?”
“若是做了壞事,那就是懲罰。”
村長溫聲笑笑:“所以小虎一定要做個好人,用功念書,孝敬爹娘,好不好?”
他鄭重點頭,似是察覺到什麽,抬起腦袋向天邊看去。
“那裡好像有雷!它是來懲罰壞人的嗎?”
如今靈力邪氣混雜,正是氣候大亂的時候,謝鏡辭沒做多想,順勢應聲:“沒錯哦。人在做天在看,每次落雷,世界上都有一個壞蛋被――”
她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
此時夜色四合,天邊暗藍色的亮芒便格外顯眼,那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目睹了同一幅景象,男默女淚。
男孩大驚失色,翻著白眼甩著舌頭喊:“姐姐被天打五雷劈啦!!!”
謝鏡辭:……
大意了。這是她渡劫的劫雷。
此時的她絕不會想到,隨著蠱毒之變宣告終結,修真界將其作為茶余飯後的閑談時,這件事也會以光速一傳十,十傳百。
“什麽?!”龍逍從練功房裡出來,拭去滿頭大汗:“謝小姐在凌水村做出十惡不赦之事,被雷劈了?她對誰下手了?”
“什麽?!”
說書先生猛地一拍驚堂木:“謝小姐對裴公子做出罪大惡極之事,被雷劈了?她不是打死蠱師,積下功德了嗎?她還幹了什麽?”
“什麽?!”
謝疏瞳孔地震,手中瓷杯落地:“辭辭愛而不得打死小渡,然後被雷劈死了?”
謝疏覺得很恐怖!
第六十七章 (懲罰(?))
謝鏡辭當然沒被雷劈死。
她因神識缺損, 一直徘徊在金丹期大圓滿。俗話說水滿則溢,她體內洶洶湧湧的靈力充裕到快要爆開,如今劫雷乍起, 刀意與靈氣如同受了感召, 在經脈裡蠢蠢欲動。
“這不是天打五雷轟。”
裴渡正色教育小孩:“是謂‘渡劫’。謝小姐行善積德多日, 才能得來此等福報。”
做好事會被雷劈, 做壞事也會被雷劈,男孩困惑撓頭, 他有些搞不懂了。
之前在歸元仙府, 謝鏡辭曾見到不少人從金丹進階為元嬰。秘境裡靈氣飽滿,又受了散仙庇佑,是最適合渡劫的地方,若想突破,集聚天時地利人和, 並不困難。
至於此刻,與當日的情況截然不同。
劫雷來臨之際, 海上遊蕩的邪氣尚未消退, 蠱蟲的氣息、零亂的黑霧、溫知瀾經久不散的魔氣怨氣充斥其中,一輪明月冷然靜默,映出野獸般翻騰呼嘯的海水。
凌水村不具備適宜渡劫的條件,然而天雷不等人, 時機一到便是劈。謝鏡辭剛剛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勉強收回心緒,握刀凝神。
還能怎麽辦,只能硬捱。
雷光起, 刀意生。
明亮刺目的落雷如從九天而降,利刃般撕裂夜幕。少女身形纖細挺拔, 穩穩當當立於雷鳴聲中,手裡長刀一震。
四下風聲陡烈,呼嘯不止,連風中也夾雜了一往無前的刀意,所過之處凜冽冰寒,掀起海上層層水浪。
海面得了感應,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漸漸生出吞天之勢,一個浪頭撲上來,遮天蔽月。
天空則是漫無邊際的黑,因雷光生出幽深詭譎的藍與白,漫天雲霞浮動,偶有鳥鳴聲聲,卻見不到影子。
村民們哪曾見過這般景象,一時間皆是凝神屏息,不敢直視雷光,紛紛眯起眼睛。
立在雷裡的謝鏡辭自然更不好受。
積攢許久的靈力終於得了宣泄,有如天河泄洪,一股腦從識海湧出,帶著無可匹敵的勢頭橫衝直撞,浩瀚洶湧。
流竄的雷光浸入皮膚,與靈力、刀意彼此交織碰撞,筋骨被三股力道來回碰撞,像有野獸的利齒在不斷撕咬,實在疼痛難耐,讓她不由咬牙。
若是尋常之人,面對此等凶悍天雷,定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而少女手中長刀乍起,靈氣橫生,竟將她牢牢護在中央,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勢頭,抵擋了灼目雷光。